回宫后慕晚先去风荷宫看了看辛宜安,听她说只是着了凉,便放下了心,可陪着她东拉西扯说了会儿话,才发觉她的病根本不是着凉那般简单。
她这病,是世上最难治的病,解药穷尽天下只独一份,名唤穆清。
辛宜安自生辰过后便再也未见过穆清,荣安侯府的老夫人大张旗鼓为穆清选妻一事鹿城的门阀世家没有不知道的,她虽人在深宫,却一心都系在穆清身上,这样大的事,哪里能瞒过她。
穆清没有再进宫找过她,也没有再传过一封信给她。
她原先总是希望他能放手好好娶妻好好做他的小侯爷,安安稳稳一辈子,可事到如今,她才惊觉没有了他,她便再也没了希冀。被困在深宫五年,她所有的乐观期盼都已经被消消磨殆尽了。
慕晚劝了她好一会儿才将她劝睡着,出殿后挥手招出慕玄,吩咐他去荣安侯府查探消息,待慕玄领命离开后,才慢悠悠的回了落英殿。
暮色四合,斜阳渐收。稀薄的空气被染上一层素淡的温煦,无数飞舞的莹尘羽化成了天边几抹微红的霞光。
夕阳余晖晖透过桂花树层层叠叠繁密的枝叶,洒落在一朵朵娇小的桂花上,金色的光点如鱼鳞斑一般闪烁着,远远望去,像是在树上披上了一层金纱,沁人心脾的清香弥散在整个落英殿中。
慕晚心情不错,用完晚膳后故技重施,拉着绿萝等人在殿中打叶子牌,几人见她高兴,自是一个比一个欣喜,只有涵香因着慕玄还不理她心情不好,禀告过慕晚后便独自一人回了屋,慕晚也不在意,仍旧兴致盎然的带着众人打牌。
绿萝终归年纪大了,未到子时便回屋休息去了,绫兰等人一直陪着慕晚闹腾到后半夜才各自回了房。
之前慕晚心情不好的时候绿萝很担心,可如今她心情逐渐好起来了,绿萝反而更加不安了。
只因为自那日以后,慕晚几乎每天都要出宫一趟,且每次都只带着连翘一个人,涵香好几次想陪她一起出宫,她都不允,旁人不敢问,便撺掇绿萝来问,可不管绿萝怎么问,都探不到一星半点儿的口风。
连着好几日她都是神神秘秘的出宫,神神秘秘的回来,只字不提在外面发生了何事。
慕晚虽把心思都用在了筹划那件事上,却也在意到了近日落英殿愈发的冷,吃食也渐渐少了,她不是初进宫什么都不懂的新人,对于宫中那些踩高捧低见风使舵的事儿再清楚不过。
垂眸看了看桌上的膳食,慕晚放下筷子揉了揉眉心,绿萝见状,走上前问道:“娘娘怎的不吃了,可是晚膳不对胃口?”
慕晚摇了摇头,“不是,只是有些乏了。”
绿萝招手示意晴锁和绫兰过来收拾碗筷,三人挤眉弄眼了半天,绿萝暗叹一声,只得俯身问道:“眼看着天愈发的冷了,不知娘娘可有什么法子?”
什么法子?
法子倒是不少,可她既然已经决定要走,便委实不想再为这些付出一丝一毫的心思了。慕晚淡淡地道:“有,邀宠是最好的法子,可钟衍的宠,不是那么好邀的。”
绿萝嗔了绫兰和晴锁一眼,刚想开口,又听得慕晚说道:“你们有什么就用什么,不必先紧着我。”
绿萝深知她的性子,也不多言,低头应了声诺。
慕晚站起身边往寝殿内走,便说道:“再无事了,你们下去吧。”
三人互相看了看,一起福身退了出去。
慕晚坐在楠木椅上看了会书,渐觉困乏,放下书行至床榻边,瞥见枕边的玉玲珑,拿在手中瞧了一会儿,眸光渐渐黯淡。
夜越来越深,像一层墨色的帐幕重重叠叠裹在空中,只有一轮皎月高悬,月色如注。
殿内忽然响起了一阵悠扬飘荡的萧声,刚开始音调比较欢快婉转,后面却渐渐地低沉起来。慕晚吹的正是八岁那年在陈国桃林初见钟衍时,他吹的那首曲子。有一次她梦到那些事时,曾跟钟衍提过,想来其实钟衍在那时便已经认出了她,不然也不会平白无故教她吹这首曲子。
慕晚吹着那首曲子,恍惚中,仿佛看见了当年那个清冷孤傲的白衣少年,漫天桃花簌簌而落,夕阳渐垂,映衬着他清冷的眉眼,如雪的白衣,整个人淡漠疏离,看似近在眼前,却又永远无法真的触到他。
阿楹说的很对,明月谁都可以仰望,却没有人可以摘下。
她曾经以为自己有幸能离那抹月光近在咫尺,甚至是将他牢牢握在掌心中,她曾经以为自己多多少少是有些懂他的,可如今才发现,原来那些全都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