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儿女私情的羁绊,上官燕喜便是一位久违的故友,我们之间的相处也顿觉轻松了起来。
“易寨前几年已经破落,如今又回归了你这位主人,可喜可贺,改日燕喜定当登门拜访!至于这天竺的香料,当然是多多益善!易兄那里如有栴檀、苏合之类的奇香,尽管送上山来,焚香操琴、望川读经已是燕喜今生最大的课业!”
上官燕喜淡淡笑道,一阵朔风吹起,把她包围在白色的雪沙之中,宛如云中的仙子。
“哈哈哈!今后燕喜小姐的珍珠乳玉、香料绫罗,全都包在为兄的身上!另外为兄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当不当说?”
山顶寒气逼人,我久居热带南荒如今已经不太适应了,不停的摩挲着双掌询问燕喜道。
“易兄有啥难言之隐,尽管说来听听!”
“你这云中塾的常年资费,为兄想尽绵薄之力。另外那些学童的束脩,为兄也想一并包了!”
上官燕喜没有婚嫁,如今已是半个修士,没有了收入的来处,老是伸手向家中的兄长讨要银钱也不是长久之计。
于是我便自作主张提出了以上的建议,初心是想帮燕喜小姐不为钱财所累,在这太华山上的日子过的无忧一些。
“我上官燕喜十二岁就随父兄投身邮商,这点闲钱又岂在话下,让易兄费心了,呵呵。西都长安关中腹地被胡人统治久矣,这些羌戎异族尚且推崇汉风汉文,修习诸子百家的治国驭民之术,我等汉家后裔又岂能甘于这些胡人之后!燕喜用自家这所山间别院开设义塾教授汉学,一为找点事做不致寂寞,另为汉家文脉的传承,与束脩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飞雪越下越大,原本影影绰绰的群峰都已不见了踪迹。
“为兄鲁莽,让小姐见笑了!”
燕喜小姐如此礼貌谢绝了我的好意,令我深感无颜,遂向她揖手致歉道。
如此虚空幻境一般的云中雪域,却和上官燕喜大谈供养和束脩,真是煞风景也!
“前事不可追兮!易兄,还记得当年的冰雪之戏否?”
上官燕喜伸开双手,接下空中落下的雪花向我婉约笑道。
“怎会忘记!终南山颠、青乔山人、上元之夜,还有那位迷倒众生的上官小哥!哈哈哈!燕喜小姐,你比以前可是恬静多了!”
我扶着上官燕喜回到了廊台,那位一骑绝尘的冰雪精灵、洛城邮驿的上官小哥宛如还在眼前。
“是啊,从前我爱热闹,耐不住静寂。如今却是相反,每次回长安东市都觉得恬噪。可能是年岁见长,在这山中待得太久的缘故。”
要是放在十五年前,面对如此瑞雪,定会邀我在这雪原上戏耍一番。
而眼前的燕喜小姐,却如处子一般立在那儿,脸上挂着恬淡的笑靥。
“要不这样吧,明春商队南下,你闭馆几个月随我们前去洛阳、建康散散心,大晋朝的江南姹紫嫣红风轻水暖,我也许多年没有去过了!”
“我已跳出红尘,易兄还来诱我。”
还是恬淡的微笑,上官燕喜不再看我,她的眼里全是漫天的飞雪。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燕喜小姐以儒学为宗,尚能繁华过后宠辱不惊。
我本佛徒,受过鸠摩、法显、天竺修罗三大法师的悉心教诲,尽然还没有学会放下,真是罪过也。
说话之间,两个人影从雪野中蹒跚归来,合力抬着一头肥硕的山猪。
秦冲、锅盔真乃大山之子,但遇山地从来不会空手而归。
管院的家老和女仆接过二人的猎物,到后厨打理烹饪去了。
那一夜,在这冰天雪地的太华山上,四人围坐在云中塾的红炉周围,品着梅酒青茗,思绪纵横畅谈八荒见闻。
天明之后暴雪已停,万道霞光把山野装点的仙境一般。
我们三个管事的全在外边,很是担心易寨那边有啥变故我儿素封应付不过来。
所以辞谢了燕喜小姐的再三挽留,踏着午后的融雪就匆匆下山去了。
回首望去,燕喜小姐站在崖畔向着我们遥遥招手,身影孤独而又凄婉,不禁感到满心的酸楚。
既然无缘相濡以沫,何不相忘于江湖也!
耳边隐隐传来了一首汉时的歌谣,似乎是凭空的臆想,又像是山间的樵夫所吟,如痴如醉令人断肠。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再难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