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站在章台宫内,瘦削身材显得格外单薄且孤寂。
久居狱中,便是再爱整洁之人也会沾染些许风尘,此刻的扶苏已是褪去了外袍,余下内衬亦是衣角翻转。
虽是如此衣衫褴褛,目光却依旧清澈如水,只是以往的静潭如今却起了些许波澜,急切有之,紧张有之,激动有之。
自扶苏上疏分封触怒始皇以来,二人也只是在朝上见过一面,如此的私下会见还是首次。
始皇目视着扶苏,心中不由百味杂陈,诸般情绪分外复杂,只是再抽丝剥茧,最终余下的便是期望与关切,而这余下的心绪,便暗藏在始皇深邃目光中。
除却扶苏,并无他人能读懂。
扶苏脸上渐渐有了些笑意,望着上首威严霸气的始皇,他似是心有所悟。
这些时日在狱中,每每扶苏与柳白谈及大秦国事,扶苏皆要懊悔一番,他只恨自己以往太过天真,从未读懂过自家父皇的雄韬伟略。
始皇的目光扶苏能读懂,扶苏那似有若无的笑意始皇亦是了然。
这二人仿佛心照不宣,只是一旁的赵高却是全然不懂。
“哟,这味儿……”赵高皱了皱鼻子。
这段时日扶苏在狱中,自然也无甚机会梳洗打理,久而久之,倒像是个流落街头的乞儿,兼之本就瘦削的躯体更瘦一圈,瞧上去更为文弱。
扶苏,这身装扮竟是与你如此契合。
有朝一日,我定让你无法脱下这身行头。
赵高目光阴寒,心思逐渐活络起来——或许可以依靠一席话来点名此时扶苏境况。
扶苏往日身份再尊贵,此刻亦是囚犯,而被关了如此之久,吃了如此多苦,饶是圣人也不会全无怨言。
“陛下,公子久居牢内,倍尝艰辛,望陛下能够体恤一二,从轻发落……”
赵高愈说愈低声,说到最后,已是全然没了底气。
扶苏乃是耿直之人,起初便不认为分封制有错,而只因上疏分封一事便受尽牢狱之苦,如今正是苦尽之时,依照赵高对寻常人之了解,倘若于人在极端委屈时适时出言安慰,那人反倒会痛哭流涕,瞬间爆发出全部情绪。
失态吧,就在你父皇面前,尽情地道出你的痛楚与委屈,随后大骂始皇冷血无情!
赵高缓缓跪倒在阶下,双掌按地,再交叠在额前,上额紧贴掌背。
那神色看似在朝拜,实则却是在期待着某事的发生,而以此等姿态,确是能极好地掩藏自己的情绪。
扶苏也确是略感鼻酸。
他眼圈微红,缓缓向始皇走近了几步:“父皇……孩儿确是已被关在狱中有不短时日,如今……”
如今……如今儿臣仍是觉得自己没错!只有分封才是最适合大秦,最体恤百姓得国制!
赵高已经忍不住在心中接上了扶苏的话。
“如今,儿臣已是知错。”
扶苏拭去眼角泪水。
对,知错!等等....知....知错!?
你并没有错!既然无错,又何需知错!
赵高只觉有千万蚁虫在他心窝上爬过,此刻,他恨不得将扶苏按倒在地,捂住其口鼻,再狠狠掐住扶苏的脖颈,逼迫其将先前所说的话再另想过再说一遍。
同时,他更有种更为压抑不住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