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依尘并没有立刻下旨处置段世宁,不是因为她心存不忍,而是因为她有了更重要的事情。世宇此刻坐在慈宁宫,李昱欣竟也难得上门。
“段世宁的事情且先放一放,姐姐,你说宁王诱敌深入,可有证据?”洛依尘坐在桌案后面,已经封好的家书就在手边儿。
李昱欣叹了口气,道:“我若是有确凿证据,此刻直接便赶赴南疆了,这就是没证据,才想着让世宇来提醒你,总好过我随口一句,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洛依尘皱着眉,道:“自子离往南疆去,宁王节节败退是真,夺回了边寨,宁国边关重镇,也是真。虽说我也觉得,按照宁王的脑子,不至于输的这么惨,但是这场仗,打的实在是毫无破绽。”
“母妃,儿臣起先也是这么想的,但是,经太后一说,倒是醍醐灌顶。母妃细想,也许宁王,下了好大的一盘棋,他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引君入瓮,他的目标不在煊国,不在土地,而在十八叔。”世宇说着,看向洛依尘。
“为什么?宁王同子离,不过几面之缘,就算忌惮,也犯不上下如此大的一盘棋,搭上宁国军力,民力,就为了请君入瓮?一个陈子离,值得吗?”洛依尘一脸难以置信得看向世宇。
李昱欣也随着往世宇那边儿看去,却见世宇摇了摇头,道:“值不值得,母妃心里清楚。若没了十八叔,煊国军政,便是儿子和阮欢,到时候,儿子上马提枪拖了将军后腿,将军智谋亦是不足以抗衡宁王。至于母妃,若是没了十八叔,你还要这煊国吗?”
“放肆!”李昱欣听到世宇最后一句,忙制止他,道:“你如何说话的?”
“姐姐,让他接着说。”洛依尘盯着世宇,示意他接着说下去,这话,她就算觉得冒犯,但却是分毫不掺假的实话。
世宇看了李昱欣一眼,道:“皇上年幼,十八叔如今大权在握,儿子说不嫉妒是假的。但是儿子明白,这朝廷上,总要有个大权在握的人。不是十八叔,也是母妃。若是两方分庭抗礼,内耗过多,宁王兴兵,便是再无阻隔了。”他顿了顿,又道:“如今朝廷众臣皆知,母妃与十八叔是为一体,儿臣是聪明人,自然也不会网罗朋党,至于阮欢,他是母妃的亲兵出身,于情于理,他一个带兵的将军,都该效忠国家,效忠母妃。但是,若没有十八叔呢?”
“若无子离,本宫不过一个深宫妇人,掌控不住天下局势。若无子离,你要争权,阮欢要若是效忠本宫,自然与你分庭抗礼,若效忠你,那兵变,废立,不过一句话的事情。朝廷经此变乱,必然产生新的朋党。”洛依尘说完这话,叹了口气,才道:“只是,慕容璟,会想到这些吗?”
“并非儿臣长他人志气,慕容璟的才智,母妃心知肚明。儿臣能想到,母妃也能想到的事情,慕容璟,一早儿便想到了。也许他的这盘棋,已经下到了最后。”世宇苦笑着,他也是听了李昱欣传出来的话才想到这一点。
洛依尘撕开那封家书,道:“你说慕容璟的才智,一早儿便想到了,那子离呢?他才是那个与宁王对弈之人,他若是今日方醒,我提醒他也是枉然,但他若是一直都知道宁王摆开了这棋盘,为何还要纵军深入?为了军功,赌上性命的事儿,他会做,但是为了身后名,赔上命,他会算账,这事儿,他做不出。”
“母妃说对了一半,十八叔赌上性命,未必就只是为了身后名。儿臣相信,他必然一早看透,只是,他兵行险着,留有后手。只是战场上刀枪无眼,此计必然凶险,故而从未与母妃提过。”世宇说到这里,眼见着洛依尘烧毁了写好的东西。
“兵行险着,他到底要做什么?宁王地寡民稀,他要宁国那块破地儿,犯得上吗?”洛依尘趴在桌上,哭腔已然出来了。
世宇叹了口气,没说什么,李昱欣看着他们,道:“开疆拓土,不世功勋,他要么想篡位,要么,便是想要迎娶太后,形同篡位了。你等了多年,如今终于要等到了。”
“我宁愿永远等不到这一天,我不要他娶我了,只要他平安活着,便是娶十个八个美貌女子,我也心甘情愿给他置办喜宴。”洛依尘提笔,重新写了一道懿旨,召回,退兵。
“母妃已经发了八道懿旨,八道上谕了,加上今儿这一道,十七道旨意,若是能召回,七道都用不了。若是召不回,七十道都没有用。”世宇走上前,接过洛依尘写好的懿旨,说道。
洛依尘听罢,道:“我会提醒他,这是宁王的一局棋,为的不是天下,是他。我也会一日一道旨意,召他回京。我能做的,仅限于此。”
与此同时,边关,阮欢坐在陈子离帐子里,道:“太后娘娘的懿旨又到了,这已经是第十六道了,王爷还是不准备撤兵?”
“宁王摆好了这么大的棋局,我若是此刻抽身而退,你以为,他没有留后手吗?”陈子离笑了笑,道:“世宇一定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没有来信,只是太后一道又一道的上谕罢了。宁王这次引我往他的老巢去,自然是要我的命。若是我此刻撤兵,回程他难道就能放过我?”
“既然你死我活,还不如平了宁国京城,杀了慕容璟,也好过王爷如今进退两难,进有大军,退有伏兵。”阮欢看着洛依尘发来的懿旨,终究还是卷起来放在了一旁。
“咱们分了几次兵了?”陈子离忽然抬头看他,问道。
阮欢怔了一下,道:“从夺回中庆府开始,咱们每夺下一城,便会分兵驻守。只是如今大军比来时少了,若是对阵,咱们比宁国人少太多了。”
“接着分兵,夺下一城,分足够的兵驻守。”陈子离见阮欢又要反对,忙道:“咱们说好的,此事听我的,这是你比武输给我的。”
“王爷,臣是输了,但是你这样,别的城都保住了,你拿什么保命?”阮欢做到一旁的凳子上,气呼呼得说着。
“咱们打到宁国京畿重地,估计还有一个月,你从明日开始,将庆远得兵一步一步召回,扮作逃难的百姓也好,暗夜行军也罢,总之,咱们的人不能少只能多,两城补上,才能派兵驻守新夺下的一座城池。”陈子离说着,见阮欢恍然大悟,又道:“我会派小南传信,此事你不可假手于人。”
“王爷是要偷着把人调回来,只留人驻守最新打下的城池。此招动作有些大了,臣与小南,再合计一下如何调派人手。”阮欢应下,再一次觉得,陈子离到底还是比他有脑子些的。
“今日之后,军纪也要抓了。”陈子离见阮欢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来,道:“听说你夫人又给你来信了,小儿子的名儿还没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