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上大打出手又不是没有过的事情,咱们这位太后,之前不就是在这里动的手?”
“咆哮朝堂,除了太后哪个还敢?便是养子,也干不出这事儿。”
“裕亲王身后好歹还有母后皇太后,若是他此刻跟瑞亲王撕破脸,两宫太后颜面何在?”
“干出这种事儿还想要颜面?咱们这位太后娘娘,要过颜面吗?”
“你们在说什么?”段凌肃来的时候,正好听了最后这一句,怒道:“诋毁太后不要脸?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没等人说话,洛依尘便止住了太监宣上朝的声音,问道:“哦?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女人的声音在一众男人窃窃私语之间格外清朗,众人打了个寒颤,忽然就都跪下了。
前面只有陈子离和世宇还站着,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段凌肃直挺挺的站在那里,指着刚刚说洛依尘不要脸的大臣,道:“他,回太后,就是他说太后不要脸的!”
吏部的一个侍郎,正时被段凌肃指着的那个,忙伏在地上,高声喊冤道:“臣不敢!臣有几个胆子敢诋毁太后?宋丞相来迟,话听了一半,不要血口喷人!”
洛依尘看了看两个人,心里也清楚他们说的是什么,道:“本宫不要脸,也由不得你们说!你们算什么?本宫的丈夫是先帝,要不要脸,你们把先帝抬出来让他亲口说才能算。”瞧着下面的人一脸难以置信,洛依尘冷笑了一声,又道:“先帝死了,坟头草都三尺高了,你们哪个想去问问他,本宫要不要脸?”
“太后言之有理!”
“儿臣以为,此等乱臣,理当斩首!”
陈子离和世宇倒是落井下石得快,他们站在那里听了半天,没当真在朝会上动拳脚已然算是好脾气了。
段世文是跟着洛依尘一起进来的,可是却没有人理会这个坐在龙椅上瑟瑟发抖的小皇帝。此刻大家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有谁会去理会抽泣的小皇帝有没有天威。
“不许哭!”原本盯着朝臣的洛依尘忽然回过头,怒斥了一声段世文,而后又回过头来,对众人道:“本宫给你们拿出证据,为的不是自证清白,而是告诉你们,本宫若是想不要脸,你们谁也管不着!”洛依尘顿了一下,看了一眼众人,道:“木槿,把折子扔下去,本宫昨日批复,让他们自己看看,本宫到底是同瑞亲王研讨朝政还是携云挈雨,弄玉吹箫了!”
众人见洛依尘站在阶上不再说话,便爬过去自己捡起自己之前上过的折子。木槿带着绿竹抬了另两箱,也放在了阶下,都是各地官员上的折子。
“民间女子,死了丈夫尚能改嫁,昨日瑞亲王夜宿慈宁宫本宫就是不要脸了?换句话说,本宫就算是改嫁,与你们何干?本宫又不是逼着你们休妻来娶,你们何须在这里聒噪?”她下了台阶,走到吏部那个小侍郎旁边,一脚踹了过去,又道:“本宫今日话还就放在这里了,改嫁之后,本宫自然从夫所为,再不做这掌权太后,但是如今,本宫就算是豢养男宠,养上一院子,但凡没有下嫁,那本宫都还是太后,若有诋毁太后者,论律,斩。”
“太后此言不妥!”段凌肃是唯一一个到这会儿还不知死活的人,自认为直言相谏得站出来,道:“太后身为先帝妃嫔,与先帝夫妻多年,如今先帝去世,太后当恪守礼教,为先帝守贞。豢养男宠,下嫁,皆非三从四德可容!”
洛依尘就站在段凌肃旁边,听完这话,瞪了他一眼,道:“既然宋丞相敢说,那本宫今日也就来跟你们辩一辩这个理儿。”她走回到阶上,道:“夫妻,何为夫妻,本宫身为先帝妃妾,本就不配与先帝称为夫妻。妾,奴也,如今主子死了,奴还不能另寻主家了?就算是卖身的奴才,也该去伺候新主子。莫不是诸位家中,奴才都要为伺候过的主子守身,不去伺候旁人了?”
众人一脸惊愕,从没听一个女人宁愿将自己比作奴才也不把自己的身价往正妻上头抬。有人见今日段凌肃没被斥责,竟也想着出声反驳,便听得礼部尚书道:“太后身为皇帝生母,与先帝,自有夫妻恩义。”
洛依尘见是礼部尚书,也没太恼,礼部职责所在,若是就这么不说话,怕是要被人戳脊梁骨,便道:“尚书大人抬举,既然说夫妻恩义,本宫与先帝,何来夫妻恩义?与先帝相扶相携同心同德的,是曾于潜邸侍奉,抚育四子二女的母后皇太后李氏,不是本宫。夫妻恩义,不离不弃方是夫妻恩义,但先帝后宫女子,本宫连名字都记不全,如此多的女人,先帝对哪一个不离不弃?夫妻恩义,说起来竟是半点儿没有。而与本宫同心同德,不离不弃,相扶相携的人,从来都不是先帝。”
“先帝纳妃,本是天道,岂有皇帝不纳后妃的道理?”
“太后娘娘此言差矣!这世间岂有男子不纳妾的理?”
见又有人站出来,洛依尘冷笑着,道:“男子能纳妾,女子不能改嫁,这是谁定的道理?你们嘴里的万古贤人,哪个不是男人?”
“本宫从来不要求男人从一而终,矢志不渝。哪来这么多痴情的傻子?但是本宫也是人,本宫做的事情,立的功业,不亚于男人。诸位大人,你们上过战场吗?你们能提得起刀,拉的开弓吗?本宫可以,本宫一个女子,做的不只是你们眼里女子该做的事情。那本宫,凭什么不能得到男子的好处?”洛依尘指着跪伏在地上的吏部侍郎又道:“只会嘴上说说女人不要脸,在你们眼里,这就是功业吗?本宫不是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本宫从来就不想立牌坊。”
“有多大本事做多大事情,便能拿多少好处。这话,本宫没说错吧?”洛依尘忽然问道,众人不说话,她便等着。见洛依尘的确是在等他们回答,众臣又觉得她这话实在挑不出错处,只能应是。
“本宫十四岁随军出征,未立战功,但斩杀匈奴将官三人二十一岁,鄂州之战,本宫百里奔袭,解鄂州之围,而后,功疏勒,夺下边关重镇。此军功,若换了男人,五品官儿总该给一个。”说到这里,洛依尘皱眉,问众人道:“五品官,不能在夫人死了之后,续弦吗?赵侍读,本宫若记得不错,翰林院侍读,是从五品的官职,你去年夫人过世,三年不到,你是不是新娶了续弦,又纳了两个小妾,还多了个儿子?”
“本宫从未管过诸位大人自家的事情,你们夫人死了,想纳妾,本宫说过你们必须守孝三年吗?你们夫人病了,小妾接连生儿子,本宫问过吗?你们说本宫不要脸,本宫倒是还想问问你们要不要脸呢!”
“论功绩,除了李老将军和瑞亲王,本宫单说军功一项,便不输在场的任何一个武将,你们一个个的小妾搂着,儿子抱着,跟本宫说要守贞,你们脸这么大,都往哪放啊?”
“一个个说男人纳妾天经地义,李老将军原配夫人去世五年之后,方娶续弦,而后府中再无妾室。瑞亲王自娶王妃陈氏,数年无所出,王爷纳妾了吗?天经地义的事儿怎么人家就没做?合着人家都是反了天道?那怎么也没见天打雷劈呢?”
“本宫不管诸位大人德行是否有亏,只要有才,都会重用。诸位大人,才情最好用对了地方,莫要都用在本宫家事上!”
“今日本宫所言,诸位大人心里如何想都好,骂也别骂出声来。本宫还是那句话,一日不改嫁,本宫一日是太后,由不得别人说本宫不要脸!本宫脾气大,诸位也知道,你们骂了我,被我听见,我少不得要骂回去。耽误大家早朝奏本,你们回去陪小妾的时辰不也耽搁了?”
“话已至此,有事早奏,无事退朝。才儿的话,不影响诸位奏事。”
洛依尘这话说完,众人方反应过来。不由得对洛依尘难得有点儿赞誉,好歹还记得早朝奏事。
其实他们也知道,这位太后娘娘,除了是个女儿身,除了不守妇道,不遵三从四德。别的,跟男人也没什么两样。但凡别碰到她身为女人最听不得的妇道,洛依尘还算是个好脾气的太后。毕竟,没有哪个太后能在上朝的时候跟他们笑着说话,若是得了好的奏本,从不吝赞赏之词。
可惜,是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