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逸卓不曾想他会将孝嘉成皇后的遗物带来,愣了一下,他伸手去拿玉笛,用指头细细摩梭着。王逸卓深深的看了一眼手中的玉笛,道:“王爷竟是早就知道了。既然如此,我也愿还王爷一个明白。”
还一个明白,王逸卓说得出,自然也做得到。
陈子离站在慈宁宫门口的时候,脑海中想着的便是王逸卓服毒之后对他说的话。
“王爷以为自己这些年求的是什么?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王爷尚不及先帝,先帝喜欢谁,明明白白的认了,他何尝不知那些女人图谋的是什么,太后的心不在他身上,可是他喜欢,他认栽。王爷呢?王爷到今日还不肯承认自己早已是太后的裙下之臣。”
“为了夺位,为了兵权,王爷这些年做了多少事情,奴才是大内总管,王爷以为,自己从年幼的时候就能蒙骗所有人吗?只是这所有的努力,奴才看在眼里,它们如何一点一点崩塌,奴才也心知肚明。”
“王爷真的喜欢玉艾姑娘吗?娶她到底是为了太后还是为了自己,王爷心里不明白吗?”
“我是个太监,男女情爱,我没尝过,但是我看过的比寻常人尝过的多。王爷为了太后,放弃的是整个天下,这还不够吗?在王爷跪下称臣的那一刻,就该认栽了。”
“不,是在王爷于战场上替太后挡下那一刀的时候,已经爬不出这个坑了。”
“能看透奴才对孝嘉成皇后的心思,王爷为何看不透自己的心思?”
“谢谢,王爷肯将这玉笛带来。”
……
“王爷怎么不进去?太后娘娘若知道您站在太阳地里,要扒了奴才的皮了。”赵瑞喆看着陈子离站在慈宁宫的院子里,忙凑上前去。
陈子离看了看他,又往内室看了一眼,才走进门去。
“八皇子前日作诗,言道:子规啼月几徘徊,深夜离人踏雪来。尽日秋棠随水去,半年萧索不重开。不知太后可觉得,这诗的意境甚美?”段凌肃终于在无人说话的时候,开了口。这诗乍听起来,应当是首送别的诗,但段凌肃却觉得,这诗写明了段世宁如今没有爵位,没人理会的凄苦。
洛依尘听得莫名其妙,想了半天才道:“如今还没入夏,哪来的雪?欲赋新词强说愁,说的便是你们这群迂腐文人。”
“臣给太后请安,宋丞相和八皇子也在。”陈子离进了屋,正好听到洛依尘骂他们是迂腐文人。
洛依尘见陈子离来了,忙道:“说了半天,我也不知道他们来是为了什么事儿,既然子离来了,朝政要务,便不留二位相商了。木槿,送客。”
木槿自然知道洛依尘的意思,抱着阮文若便送二人出去了。见人走后,洛依尘才回了内室。
“王逸卓死了?”洛依尘也许是没有别的可以说的,当先便问王逸卓的死活。她说完,听陈子离嗯了一声便没说话,不由得看向他。
陈子离坐在那里,与往常最大的不同,便是没有抬眼去看太后,而是难得去关心茶杯的花纹,茶叶的大小。
“你今儿怎么了?眼观鼻鼻观心的,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你喜欢上哪家姑娘了?”洛依尘问到这里,见陈子离还不说话,忽然道:“我不同意!”
陈子离听到这一句,忽然笑了,道:“不敢不敢,谁家的姑娘都不喜欢,你同意也没用。我只是有些累了,今日先回府,改日再入宫。”
洛依尘听他如此说,方放下心来,送了人出去,才忽然觉得,陈子离今儿脾气难得好。
陈子离坐在书房,一遍又一遍想着王逸卓的话。他今日赐死王逸卓,原本只是为了不让活人来背负秘密,毕竟死人的嘴更严一点。
只是,王逸卓死前摩梭玉笛的手,服毒之后那番话,都让他难以释怀。一个没有尝过男女情爱的大内总管,竟真的给了他一个明白。
西南战报,阮欢死守,宁国将领支撑不下,朝中已然有换将的声音。陈子离看着战报,忽然觉得自己这次没有留在南疆是对的,他何必再拼死拼活,他如今想要的,不都已经到手了吗?
也许还不够,他是个欲壑难填的人,女人的真心有什么用?太后终究是太后,臣子永远不能名正言顺得成为太后的入幕之宾,偷偷摸摸一辈子,他要的就是偷情吗?
王逸卓说的没错,他就是栽了,那他认下。但是既然认下了,那洛依尘的所想所盼,不也是他的希望吗?杀了王逸卓是替太后做嫁衣,他如今还真就想给太后做嫁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