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的水呀哗啦啦地流,昼夜不息流自一个普通的水龙头,一个不平凡的水龙头。它羞答答隐身于杂草乱石遮掩的墙根下。夜莺岭小巷有好几个这样的水龙头。那里的人们应当饮水思源,那可是白白的恩典,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小百姓贪小便宜,说来也只是小菜一碟,这世上发洋财发横财的人多的是,遇到这等小事只当作睁只眼闭只眼。跟所有的路人一样,小小的心里也是这么想。况且有免费的水,夜莺岭显得比其它地方干净;这丰富的水源,让小巷的两旁滋生出凤尾草鬼针草和满天星,显出无限生机,那些草都是良药。
夜莺岭,一个不平凡的地方,繁华边缘的苍凉,城市中间的另类,它是时光老人匆匆赶路时不小心遗落在这城市角落里的一张上世纪手帕。
夜莺岭跟热闹的区中心只隔一步之遥,却似冰火两重天。这里的房价是这座城市的最低价,管道燃气早已普及全市,夜莺岭照样也享受到这一切现代化设施。然而有几户人家还愿意在古屋里享受着炊烟袅袅的田园情趣。有个老婆婆经常穿着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小领西装,终日坐在大门口,翘首盼望着在中央卫生部日理万机的儿子,能够带着孙子常回家看看……
山上的火化场,把夜莺岭拉向寂寞冷清的时空,那条公路的十字交叉口就是这冰火两重天的交界处。往其它方向的车辆络绎不绝,往莺岭路的车辆寥寥无几。通常送葬队伍在市区的其它地方不能有动静,一旦过了那个十字交叉口进入莺岭路,尽可以锣鼓喧天鬼哭狼嚎。当地有句劝架的俗语:都走到了夜莺岭,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这俗语多用于调解老人家之间或者老人跟晚辈之间的矛盾,意思是离火化场那么近了,该与世无争得过且过算了吧。有那么点不客气不敬重的味道。
正因为与火化场比邻,夜莺岭小学生源缺乏,于是教育局把它改成聋哑学校。这样一来,山上火化场山下聋又哑,于是周边的居民发飙了,扬言道:哑巴聋子进校的当天,我们各家各户的狗狗们也跟进去凑热闹。所以,聋哑开校那天,校门口来了两名特警站岗。
小百姓心地善良,时间一长,他们日渐喜爱上这些残疾小孩。经常看到他们拉住一个残疾儿,拍拍肩摸摸头:一个暑假就长这么高啦,宝贝!或者冲着匆匆赶来上课的老师笑道:好漂亮哟老师,天天都这么漂亮!
转眼间上莺岭拆迁,下莺岭保留。上莺岭人家搬走了,那个隐藏的水龙头没过多久也坏了,清清的水,汩汩地流,昼夜不息。在小路两旁形成两道小河,直流入阴沟里去,混作滔滔不绝的污水。
四个月过去了,小小按耐不住,她给自来水公司打了电话,对方说,之前就有人打电话来,只是派出去的师傅找不到出水的地方。是啊,拆迁后的上莺岭正在建古庙(把别处的庙迁到这里来),现在那里是残桓断壁遍地瓦砾一片狼藉。根本找不到破裂的水管埋在哪里。小小不敢告知对方:坏水龙头就在墙根那里,很简单,挪开泡沫板就看到。嗨!她不想给聋哑学校也就是自己女儿所在的学校添麻烦。
一天下午,小小提前来到聋校门口等候女儿,她悄悄挪开泡沫板,从背包里掏出钳子,铁嘴紧紧咬住肇事的水龙头,用力转动,希望止住水流,哪怕改成细流,可惜事与愿违,水龙头一下子破碎了,水哗然一声变成喷泉。小小跌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水哗啦啦地流向远方,仿佛从前,眼睁睁看着赌鬼丈夫哗啦啦地输光了所有家财……
当天晚上,小小再次拨打自来水公司电话,直截了当地说出是水龙头在出水。对方说他们只负责修水管,不修水龙头。小小说,不是的,那是一个无人管的水龙头……
一个星期过去,水照样涌流,昼夜不息,就象流在小小心坑上,她干脆拨打东方晨报热线,她知道这家报社没有报料奖金,拨打的人比较少,处理事情会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