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台高铸,老僧独坐。
此僧名唤智充,是这东华寺的方丈,也是湛州里,鼎鼎大名的禅师。
响亮的名声丰腴了他的身体,肥头大耳,大腹便便,像极了大殿中那尊无所不能的佛。
他有佛相,亦有佛性。
“极乐净土,被七重宝树围绕,宝树不结果,不生叶,挂的是金锭与银锭,琉璃与珍珠,煜煜生辉,光芒万道……”
智充大师的声音富有磁性,每一句话里都蕴含禅意。
声入耳,净土现,那些生着金银珠宝的宝树,仿若就在眼前。
忽然,一道尖声响起。
“大师,是谁将那些珠宝挂在树上的?”
智充大师伸出手来,缓缓举过头顶,香客们也随着他的手,向上看去。
“佛,世间万物,皆源于佛,佛生万物生,佛笑万物灵。”
“就像那七重宝树上的珠宝金银,佛赐予他的信徒,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这一句话,仿若利箭,射入人群,正中荷寡妇的额心。
她竭尽全力捂住胸口,不让自己的心跳脱出来,眼中,是驱之不散的迷恋。
好似喝醉了酒一般,脸上挂着朦胧的红晕,跌跌撞撞走过田埂。
她的眼里有光。
“走走走,游游游,玉京殿里我为首,妖魔鬼怪见我愁……”
铜铃阵阵,破道袍里罩着个瞎子,自对岸晃晃悠悠而来。
他的眼上,绑着一条鲜红的绸子,煞是惹眼。
荷寡妇却一点都不吃惊,她的眼早已越过凡尘,她的心早已在那净土。
两尺之遥里,铜铃戛然而止。
“施主,你着了相了!”
铜铃停时,她却浑身一震,立刻瞅见了对面的瞎道士。
眉毛立刻拧了起来:“哪来的穷酸乞丐,怎么敢挡你姑奶奶的路!”
“两袖清风走,心中浩然留!”
老道微微一笑,“穷苦,难道就没资格走这天下大道了?”
“狗可改不了吃屎!”荷寡妇白了他一眼,挺直了胸脯,不可一世的朝前走去。
“草!”
暗地里,忽然放出一声咆哮。
“你这牛鼻子,跟她胡叨叨干啥,难道晚上还要跟她困觉!”
刀扬起漫天荒草,带着寒光射来。
“这种畜生,先弄死她再说!”
话音落,刀影来,“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变的!”
“周兄弟,别杀她!”
刀冰凉刺骨,一下子将她的心也拉回现实中来。
如遭雷电,浑身猛地一激灵。
哪还有半分狂傲的影子,惊恐万状,瞳孔中倒映的那铠甲小子,俨如修罗。
“你……你要干什么?”
“还挺会装的!”
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这女人竟还不现出原形来。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刀高高而起,“咻”一声,空中留下寒光一道。
“啊!”
女人凄厉一声,忽然倒在了地上,竟晕了过去。
刀停在半空,不动弹了。
万没想到,这女人这么不经吓唬。
“不是她?”
周元通的小脑袋瓜里装满了问号。
李焕然罗列出来的两个人,一位已经洗清了嫌疑,只剩下眼前这位了。
瞧这情况,她毫无还手之力,是怎么杀掉那人高马大的赵大柱的?
单靠色相?
“你有病吧!”徐瞎子勃然大怒,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说你吓唬她干嘛,现在好了,给你吓死了,什么也别问了。”
“我……”
周元通欲言又止,他可没想到这女人这么脆弱。
本来还期望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呢……
李焕然也跟了出来,探了探鼻息,松了口气,“没死呢,先带回去!”
“周兄弟,人不是这么审的……瞧为兄给你露一手吧!”
七重的宝树,闪着七彩的流光,珠宝金银绸缎,在树枝流转,只消伸伸手,就据为己有了。
女人一把抓住那寂光流转的金佛像,可忽然之间,金佛变成了银色的修罗,一刀杀来。
她醒了。
漆黑无岸,只有一点若隐若现的灯火,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这是什么地方?”
砰!
一声巨响,吓得女人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