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半个时辰过去,老嬷嬷终于会心一笑,说道:“好了,给女公子换一身男子的衣裳来吧。”
明珰答应着上前,拿了一件暗紫色银线斗文的裳服给贺绣换上,一直坐在旁边的贺酆早就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换了衣服,又把未嫁女的发髻散开,梳理顺滑后又把额前的发丝用刨花水梳平,明珰又拿过一根紫色的绸带在贺绣的额上一勒,在脑后打了个结系住。
“真是神了啊!”贺酆终于喘过气来下了榻,走到贺绣的跟前,细细的打量着,惊讶的笑道:“天下竟真的有这种易容神术!姐姐真的成了酆儿了!”说着,他转身从老嬷嬷的手里拿过一把铜镜给贺绣照着,连声说道:“姐姐快看,镜子里的你和我是不是孪生兄弟一样?”
果然是一般无二,真真是孪生兄弟。
贺酆是男儿家,这半年来在庄子里衣食无忧,心情也不错,身体长了不少。贺绣却因为奔波劳碌加上女儿家的身子本就长得慢,现在两个人站在一起也是一般高了。
“哎呦,这可是难认了。”贺绣笑着看了一眼明珰,问道:“你能分出我们两个谁是谁么?”
明珰笑道:“自然分得出,奴婢服侍了姑娘这么久,姑娘的性格习惯还都是知道的,而且说话的语气同酆小郎也不一样。亲近的人一下就能分得出来。至于那些外人,分不出来才好呢,咱们本来就是要这样嘛。”
贺绣笑道:“这个主意真是不错。是不是以后我每日都要如此装扮一番才能出门呢?”
那老嬷嬷忙应道:“刚才姑娘吃了一粒药丸,那是让牙根儿有些肿的,这样姑娘的下巴就没那么尖了,眉骨这里奴才是用针刺的手法,这些至少能维持几日。只是女公子眼神柔媚,脸上较之小郎君有些苍白,奴用了些彩粉稍微做了些修饰。姑娘见外人的时候尽量少说话,要从心里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自己是个郎君,不是姑娘就好了。老奴夫家姓金,从今日起会随侍姑娘左右,姑娘不必担心。”
贺绣笑道:“有金嬷嬷在身边,那我就真的放心了。”
金嬷嬷重新给贺绣见礼,又道:“九郎吩咐过了,今日姑娘与贺郎君叙一日的话儿,明儿一早请二位去建康城。”
贺绣点点头,说道:“知道了,明珰,带嬷嬷去休息吧。”
明珰答应一声同金嬷嬷一起出去,并关上了房门。
贺酆便拉着贺绣的手臂,姐弟二人坐到榻上去说话。
这次贺酆来是祝叟做的驭夫,原本贺酆说天气寒冷让他留在临州城休息的,可他不放心,非要来看看。
见到祝叟,贺绣不由得又为百灵掉了些眼泪,倒是祝叟劝了她,说九郎派人用了上好的棺木装裹,又给了些金叶子,并让他在庄子里挑一个喜欢的人过继做儿子,他们两个人也算是知足了。
贺酆还带了彭城和临州城两处田亩店铺的账册来给贺绣看,又把这些日子来发生的大小事情都说给贺绣听。
贺绣很是开心,又拉着贺酆说道:“你已经被父亲逐出了家门,而我又是个已死之人,咱们姐弟二人这姓氏,应该改一改了。”
“姐姐说的是。若我们还是姓贺,一生平庸倒也罢了,若是想有所作为,怕是不能清净。姐姐说我们改为何姓好呢?”
贺绣轻笑道:“之前我们在义兴郡的时候,一直是在外祖父的荫蔽下长大的。贺氏家族从来没给过我们什么,倒是给了我们一些灾难。不如我们改姓陈吧,外祖父只有娘亲一个女儿,他老人家的血脉到了我们这里原本就断了,若你能替他老人家延续香火,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也该是欣慰的。”
“嗯,就依姐姐的话,从今儿起我便叫陈酆。”
贺绣笑着点头,说道:“那我就是陈秀了。”
“绣字还是带着女儿气,姐姐如今女扮男装,不该用这个字了。”
“这是自然,我已经想好了,改成‘木秀于林’的‘秀’,你看可好?”
“甚好!甚好!”
“那就这样定了,时候不早了,我们先用午饭,等会儿姐姐带你出去走走,看看这建康城周围的农庄跟彭城和临州有何不同。”
“嗯。酆儿以后不管何事,都听姐姐的。”
“不对,”嫣然一笑,清澈的眸子中波光潋滟,竟有妖媚之色,“你应该说都听兄长的。酆儿,以后我就是你的大兄了。”
“对对!大兄在上,弟酆有礼了。”
……
第二日,已经改名陈秀陈酆的姐弟二人乘坐马车,由祝叟驾车,阿信带着王博调过来的三十名护卫策马相随,浩浩荡荡的往建康城去。
五十里的路程走了大半日,冬天里本就昼短夜长,到建康的时候已傍晚时分了。建康城依旧是一派繁华景象,前几日的积雪已经化了大半儿,唯有阴暗角落里还带着点点洁白。
从东城门进城,只需走过一条街道拐一个弯儿便是王博的私邸。
门口的家丁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口,便有人迎上来询问。阿信把准备好的名帖送上去,朗声道:“请回王九郎,义兴陈家二位郎君慕名拜访。”
那家丁奇怪的看了马车一眼,接过名帖后看了看,说了一声:“请稍候片刻。”便转身进去了,一边走还一边嘟囔着,什么时候有了义兴陈家一说?这陈家士族不是颍川的么?
今日王博一日没有出门,只约了桓裕在家小酌浅饮,读书下棋。眼看着天色暗了下来,而他等了一日的人还没有出现,便有些心不在焉了。
桓裕把手中棋子一丢,笑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乎?”
王博吃的一笑,说道:“已经五日不见了。”
桓裕仰天长叹:“噫!谁会知道,自幼冷清孤傲无人敢接近的九郎竟也是一痴情儿。”
话音刚落,便有人进来回道:“回郎君,门外有两位公子说是义兴陈氏大郎二郎前来拜访。”
桓裕不耐烦的说道:“什么义兴陈氏?你家郎君忙着呢,没空见,叫他们改日再来吧。”
家人抬头看了一眼心不在焉的王博,躬身答应着转身出去。王博的眼前忽然一亮,忙道:“且慢!请他们二位进来。”
“九郎?”桓裕无奈的叹道:“说不定阿绣一会儿就到了,你见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岂不是耽误了正事儿?”
王博笑道:“不必一会儿,她这就到了。”说着,他大袖一甩,款款的坐在了榻上,悠然端起香茶,慢慢地啜了一口。
“到了?”桓裕疑惑的看着王博,见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便轻笑一声坐在了他的对面。
虽然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但是当两个一模一样的俊美少年站在自己面前时,王博还是有那么一丝的恍然。他对陈酆没有什么印象,这是第一次正经的出现在他面前,虽然在彭城的时候也有一次,但那时的王博眼里怎么可能有一个贺家的弃子?
说是一模一样,他还是一眼就把二人分辨出来。
一身黛青色深衣的少年眸子略带琥珀色,拱手躬身含笑问安,举手投足之间都是飒飒英气。
而那个一身暗紫色深衣的少年则是一双墨玉般的眸子,波光潋滟处带着甜甜的笑意,紫色抹额上绣着金线兰芝纹,似是压下了她眉目中的几分妖媚之气,却又让她更加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