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间,苗湘君说这个国庆长假她要到摊档上去卖菜,让妈休息,甚至就自己一个人干,让爸也放假。365日,整整七年了,她的父母从来没有休息过一天。梁桂芳初时没有应允,想她一弱小女子,细手嫩脚,十斤青菜提起来估计都费劲,又是在那样乱哄洪脏兮兮的地方,哪能行,最后经不起她软磨硬泡,同意让她一试。
“妈,你知道吗?你脸上每长出来一条皱纹,都会在另外一个地方同时长出一条。”苗湘君道。这话很天方夜谭,大家眨着眼,听她说下去。“在我心里。”苗湘君很认真地道,“父母脸上每长出来一条皱纹,儿女心里都会同时长出另一条。”一下子静了下来,静得震人心魄。梁桂芳笑道:“我们家女儿真是长大啦。”
苗湘君雀跃地给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斟酒、夹菜,并一一碰杯,却不知可曾察觉到,每一个人的眼里,都泪花暗闪?
第二天凌晨4点,苗湘君跟随爸爸走出家门口,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十月的广州,白天阳光灿烂热烈,没想到在这凌晨里有一点凉。苗大成回头道:“早上凉,你得加件衫。”苗湘君不及答话,仰起头来又是一个,待要回屋,梁桂芳已拿了长衫走出来,披到她身上,道:“白天夜晚温差大,要多穿一件衣服。”苗湘君哦了声,跟着爸走下楼梯,待到了地面,苗大成取了三轮车,载着她,一路向蔬菜批发市场踩去。
街道冷清,路灯在静静地照着。零星的环卫工人,斑剥荫影中,几乎看不见身影,只听见扫地发出的沙沙声响。一些开早档的店铺,传来了稀稀落落的开门或锅瓢碰撞声。苗湘君从未见过如此清冷的广州,心里有一种异样感觉。
到了蔬菜批发市场,它的躁动与热闹,在这寂静的凌晨里显得教人难以置信。似是郊区露天开阔的一处地方,灯火通明,各种蔬菜小山般堆叠着,有的就放在板车上,甚至小卡车里,一堆堆人影,走来走去。商贩们吆喝着,开价杀价声此起彼伏。专门搬运蔬菜的农民工,打着赤膊,在埋头苦干,将蔬菜搬上搬下,又或者从批发商的档口搬到零售商的车上,忙忙碌碌。在这泛着微寒的凌晨,场面是如此热气腾腾。
苗湘君跟着爸到不同摊档挑了不同的蔬菜,一一装到三轮车上,一些极为青嫩市民特别喜爱的蔬菜,极为抢手,场面有时还有点火拼味,好在爸轻车熟路。待装了满满一车往回赶,苗湘君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了,爸硬是在车沿上腾了点地方,教她坐了。苗大成穿着条汗背心,奋力地蹬着,遇到上坡的路,便拱起身子,屁股离开车鞍好高,脖上、臂上肌肉嶙嶙,汗水如小溪般流淌。这个时候苗湘君便跳下去,推起车来。苗大成察觉,回过头来道:“不重,没事,你上车坐着。”苗湘君又哪里肯依。
苗湘君在后面默默推着,脑海中不禁泛起这样的情景来:七年来每一天的凌晨,父亲就是这样撅起屁股,吃力地蹬着堆满了青菜的三轮车,汗流夹背,母亲在车后俯腰推着,也是衣衫湿透,只有在下坡的时候,母亲才坐到车沿上。两人就这样风雨兼程相濡以沫一路走来,赡养爷爷奶奶,抚养自己长大。苗湘君拼起自己最大的力量,有泪水悄然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