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无逸殿。
朱希孝跪倒在精舍之外。
没有天子手谕,私闯诏狱探视是大罪。
但徐阶毕竟是内阁首辅,真要硬闯他也拦不住,只能尽快来向嘉靖通禀。
蒲团上的天子面色凝重,不置一言。
伴驾一生的黄锦再熟悉不过,当年嘉靖自承天府入京嗣位,第一次见到杨廷和之后就是这般模样。
“皇爷,臣还没老,还能为皇爷办差,让奴婢去东厂走一趟吧!”
侍立嘉靖身旁的黄锦‘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抹起眼泪来。
跪在御前的朱希孝也忙道:“臣亦愿为君父效死!”
听到朱希孝、黄锦两人的话,嘉靖却轻摇了摇头,斜靠回榻上。
自去年上元节开始,嘉靖就察觉到徐阶有些不对劲。
不是怀疑徐阶有贰心,而是嘉靖觉得徐阶有事瞒着他,而且是件大事。
但他却并没有让黄锦、朱希孝去查,甚至禁止两人调查此事。
年近六旬,他早就已经没有了那么旺盛的求知欲。
他侍兴王府长史袁宗皋若父,入阁仅四个月袁宗皋便在值庐吐血身亡。
他亲自为庄敬太子挑选老师视若天赐麒麟儿,加冠仅三日庄敬太子便在东宫暴毙。
陆炳是他的一奶同胞,也是稀里糊涂的死在任上。
享国已逾四十载,身边只剩下黄锦、朱希孝兄弟俩,他总不能让这些人将来全被写进佞幸传。
亲信全都是佞幸,那他这个天子又是什么?
只要徐阶做的不是太过分,他已经懒得计较了。
总不能什么都查,万一查出些他不想知道的事情就没办法收场了。
他现在只想逼严世蕃出来,替大明顶个雷,为裕王铺一下路,徐阶是他留给裕王,将来变法失败卸磨杀驴的一把刀。
“不聋不痴,不做家翁。”
“你们不是文孚(陆炳字),斗不过他们,咱们就在这等着。”
“把陈洪他们都叫进来,咱们就在这等着,看看徐阁老给朕一个什么交代。”
君臣三人,就这么静静的等在无逸殿中。
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
当值的小黄门便通禀了徐阶在殿外求见的消息,嘉靖轻敲了一下铜磬,黄锦便起身去将徐阶引入了精舍中。
“老臣徐阶,拜见君父。”
身穿坐莽袍服的徐阶跪倒在嘉靖面前。
嘉靖却没有像往日那般命其免礼赐座。
“徐阁老,这是打哪来啊?”
跪在地上的徐阶看了眼站在远处的朱希孝,兀自沉声回应道:“禀君父,臣自诏狱而来,劣徒败坏朝纲,臣身为人师,不能早察早警是臣之过也,伏请君父治臣私闯诏狱,教徒不察之罪。”
私闯诏狱说起来是大罪,徐阶终究是内阁首辅,嘉靖也总不能因为探了个监就罢相。
对于徐阶的以退为进,嘉靖很是不满。
“清者自清,言官风闻奏事,不可尽信,邱顺通严导倭尚且查无实据,不日即可开释,徐阁老又何罪之有?”
说到这里,嘉靖话锋突然一转,追问道:“不过朕要是没猜错的话,邱顺出去之后,怕是又要改换门庭了吧?”
徐阶这会去探监,除了策反邱顺之外,绝无另一种可能。
直接捅破窗户纸,既是敲打也是威胁。
“无风不起浪,天下事莫过如是,邱克谨导倭通严,身陷囹圄自是咎由自取。”说到这里,徐阶话音稍顿,旋即坚定道:“老臣以为哪怕是查无实据,亦可令其致仕,以清天下言路,内阁随时可以选拟忠直之臣,交司礼监批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