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夫人摇了摇头,似乎对姜氏的话另有看法,她继续以坚定的口气对姜氏说道:
“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报,何况救命之恩乎?如此恩情,若我们一家不思报答,与禽兽何异?也许在将军一家看来,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对妾身而言,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
说罢,辛夫人打开篮子,准备将带来的礼品交给姜氏。姜氏见到对方想要送礼,顿时就产生了抵触之心,可看到辛夫人篮子里的东西,姜氏不由地愣了愣。
“看!”
辛夫人把篮子里的东西展示给姜氏看,篮子里不是什么贵重之物,而是一篮子纸扎的符咒一般样式的东西。辛夫人说明道:
“妾身明白,周将军身为大将,自然不会缺少黄白之物,纵然妾身一家倾力解囊,也只恐招致夫人您的抵触。所以妾身就扎了一篮子的平安符,前来赠予夫人一家,但愿能保佑夫人一家平安。妾身花了整整一天才扎好这些平安符,是妾身一家微不足道的些许心意,还望夫人一定要收下。”
姜氏看向这一篮子的平安符,眉头微皱地沉思起来。他的夫君交代过,让她守好周府,绝不能收受礼品以招致别有用心之人的诋毁,可这些符咒也许不会造成大碍吧?它们全部是纸扎的,值得了几个钱?而且这还是对方辛辛苦苦花了一整天扎的,自己不收,岂不是白费了对方的努力?难得对方一腔至诚,总归是收下更好。
经历短暂的挣扎后,姜氏觉得,收下这些平安符也不会有什么大碍,讨个彩头罢了,没准真能保夫君平安呢?姜氏伸出手接过了那一篮子的平安符,点头说道:
“好吧!既然不是什么贵重之物,我就收下吧!感谢你们一家的礼物,你们的感谢之情,我一定会向夫君转达的。”
辛夫人开怀地微微一笑,就在姜氏伸手拿篮子时,辛夫人注意到姜氏手上让针扎出的许多血窟窿,她顿时警觉起来,又发现一旁桌子上还摆着没做完的针线活,这让她一下子打定了新的主意。
辛夫人伸出手轻轻握住姜氏的手,一脸关切地询问道:
“哎呀!夫人的手这是怎么了?您身为周将军之妻,居然也亲自做针线活吗?”
姜氏尴尬地笑了笑。
“是…是啊!夫君厉行节俭以省国库之开支,我身为妻子,自然要追随夫君之脚步,崇尚节俭才是。能自己动手织衣物,就无需破费购买了。”
“可夫人的针线活看上去还并不熟练啊。”
姜氏苦笑着微微点头。
“是…是啊,我学得不多。”
“那就让妾身来教夫人吧!”
“哎?”
姜氏纳闷地望向辛夫人,而辛夫人笑得格外真诚,对姜氏说道:
“妾身常在家里替夫君操持家务,针线技术虽不敢称精湛,但还尚算熟练。如果夫人不嫌弃的话,妾身愿意教夫人操针引线。”
“好!”
姜氏高兴不已地看向辛夫人,近来她最大的苦闷就是儿子没有新衣裳穿,以及自己学针线活却怎么也学不会。现在有人愿意来教授自己,这简直是雪中送炭的大好事,自己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姜氏的眼眸之中仿佛蕴含了一团火焰,令面前的辛夫人都感到了炙热。她紧紧握住辛夫人,认真地开口说道:
“拜托了,请你一定要教会我!我会跟你好好学的。”
辛夫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笑得分外高兴。她点头说道:
“好!能帮到夫人,妾身再高兴不过了,来!妾身这就教夫人。”
“嗯!”
就这样,辛夫人教授起了姜氏做针线活的诀窍,并且是手把手地进行传授。有辛夫人的悉心指导,姜氏做针线活的水平大为精进,虽然还是有许多不熟练的地方,并且又给自己的手上添了新的窟窿,可比起初学之时,足以称得上是天壤之别。
尽管距离织出一件能穿的衣服还存在不小差距,但姜氏相信,只要自己继续努力下去,很快就能实现自己的目标。只要自己努力学会了,以后他们家就能把买衣服的开销节省下来,缺了衣服,自己织就好了,她不但可以织儿子的衣服,还能织自己的衣服,甚至是织丈夫的衣服。光是想想,辛夫人便无比无比地高兴,眼里汇聚浓厚的憧憬。
当然,她也不会忘了正是有辛夫人的帮助,她的手艺才能进步得如此之快。在学习当中,她多次向辛夫人表示了感谢。
“多谢夫人!如果没有夫人帮助,我万万不能取得如此进步。”
“岂敢岂敢?此夫人天资聪颖而已,妾身安敢居功?能帮助到夫人,妾身之荣幸。”
时辰渐晚,辛夫人必须向姜氏告辞了。
“夫人,天色不早,妾身必须回去准备晚饭了。”
“嗯!那你快回去吧!”
姜氏犹豫了一番,对辛夫人补充道:
“那……能否请您明白也来教我?你教的很好,如果你愿意继续教我,我一定能很快学会的。”
“当然了!”
辛夫人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只要夫人需要,妾身当然愿意教授夫人。”
“好!还请夫人明日能早些过来。”
“妾身记住了,告辞!”
辛夫人向姜氏告辞,姜氏特意送她到府门,这才依依不舍地向她挥手道别,目送辛夫人离去,并在脑海里畅想着明天继续跟对方学习织衣的场景。
随着辛夫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姜氏的视野里,一抹冷冽而森然的笑容,宛如一条毒蛇般爬上辛夫人的脸庞,连带着她的目光也附着上獠牙般的锋利。
“好!很好!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着,很快,妾身就将顺利得手。”
夜幕的阴翳渐渐覆盖了她的面颊,而她轻声的低语亦随着晚风凛凛而消散于无形。
……
……
……
禁卫军军营内,不满的情绪正在禁卫军将士当中波涛汹涌着,每个人的心都如大海的浪潮般无法平息。而理由也很简单,并且是人尽皆知——陛下居然要把原属于禁卫军将士的军费转移给那劳什子的狗屁新军?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啊!他们这些将士,祖上无不是为大昭立下过汗马功劳,甚至有许多人的祖先可是跟着太祖爷一起入过关的,早就把他们几辈子的活都给干完了。
现在倒好,这大昭政权坐稳了江山后,新皇帝一个不如意,居然敢把刀子动到他们禁卫军的脑袋上?这是卸磨杀驴啊!这是忘恩负义啊!列祖列宗啊!睁开眼睛,看看如今大昭吧!天子如此无德,江山如何可以稳固?难道我们这些功臣之后、武勋子弟,就只有坐以待毙的份吗?好像还真就只有坐以待毙的份——不!这口恶气必须出,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是,他们承认,作为禁卫军将士,他们的待遇是奢侈了一点点,人员的选拔是不公平了一点点,平时的训练以及整体战力是欠缺了一点点……但是!这都不是皇帝苛待我们禁卫军将士的理由,一句话,我祖上为太祖爷挡过刀,我祖上为靖武帝扛过枪,其余屁民凭什么跟我们相提并论?我世代家业,难道还比不上你们十年打拼吗?去他的吧!这口恶气怎么能咽下去?
不少禁卫军将士中都充斥着骚动,他们聚集在一起发泄着不满,甚至还商议着如何组织一场暴动,尤其是要向皇帝抗议,夺回属于他们的一切。可……如果他们这群纨绔子弟真的可以商量出行之有效的行动纲领,那他们也就不会落到被削弱的地步了。一群人先是东吹西吹一大堆,又是东拉西扯了一大堆,可对于具体怎么执行,他们商量半天的结果却是——还是只有躺平乖乖等死的份。
几个郁闷的禁卫军将士实在是烦躁不已,便打算告假离开军营,出去灌个烂醉再说。他们请假的请求刚一送达就被批准,几个人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出了号称天子屏障的禁卫军军营。
几个人一边走着,一边感叹着。
“唉!时过境迁,世事无常啊!想我先祖当年,追随靖武帝从宣北一路杀到京师,杀得伪朝是人头滚滚,杀得逆贼陆炽是屁滚尿流。嘿!那时我家才叫一个风光无限,就连靖武帝骑着马从我先祖面前路过时,都要下马以示尊敬,并让我先祖世世代代承袭职位。谁能想到,到了我这一代,当今陛下却突然翻脸不认人了,连我们这些功臣之后都不放过,列祖列宗在天之灵,岂不是要气得活过来?”
“说的是啊!”
另一名士卒深以为然地点头说道:
“无情最是帝王家,说得不假啊!当初需要咱们时,就用官爵拉拢咱们,用恩荫讨好咱们,结果等到什么时候用不上了,就一脚踹开,另寻新欢。嘿!你们说这天子虽然名为天子,可实际上不就是个婊子养的吗?不对,嘿嘿嘿……那婊子好歹是提了裤子才不认人,咱这位天子,裤子都还没提呢,就已经翻脸了。”
“别乱说!小小惹火上身!”
又一名士卒满面忧色,连忙制止刚刚那名士卒。
“这要是被听到了,我们可就都完了。”
“怕什么!”
一名士卒眼睛瞪如铜铃,毫不顾及地大声说道:
“哼!想我先祖显赫之时,那可是给太祖牵过马的!那时兵荒马乱,太祖被乱兵追杀,我先祖见情况紧急,连忙替太祖引开追兵,让太祖成功逃走,而我的先祖却在诱敌中英勇牺牲。没有我先祖的舍命,哪有他皇帝小儿的今天?哪有如今的大昭?结果我们这帮功臣之后是个什么待遇?今天是削减一部分军费调拨给新军,明天就是裁减一部分编制补充给新军,再到后天,禁卫军就完了!就只有新军了!我们这帮功臣之后就等着喝西北风去吧!老天无眼!老天无眼!功勋卓著结果却穷困潦倒,寸功未立反倒是快活逍遥!”
“唉!别说了!先去喝酒吧!喝了再说,等以后禁卫军军费被削减一空,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喝了。”
此言一出,忧伤如乌云般漂浮在了几人头上,让几人从眼里到心里,全都都黯淡无光,只能失魂落魄地行走。就在这时,一直偷听着几人说话的常岚跟了上来。
从几人出禁卫军营时,早已在禁卫军营附近暗中观察的常岚便盯上了几人,并一路尾随。偷听到几人说的话后,常岚确信自己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快步走了上去。
“几位壮士还请留步!请问几位是禁卫军的士卒吗?”
常岚的出现令几名士卒大惊失色,尤其是刚刚辱骂过皇帝的士卒更是严阵以待,果断把手放在刀柄处,警惕无比地紧盯常岚。几人用眼神一合计,如果来者是要对他们不利,那几人便不多废话,直接把此人灭口。
“正是,不知阁下要作甚?”
几名士卒手握刀柄,死死注视着常岚,凝重之气息足以令绝大多数人感到心惊胆战。可常岚表现得不卑不亢,向几名士卒恭敬地行了一礼,所说的话更是大出几人之意料。
“那……不知几位可有兴趣对付新军?”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