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不知道想起什么,突然笑出声,“或者可以去初三找一个叫柏翮的学长,跟他说是我让你找他的就行,他这个人还挺好用的。”
楼衔音还是第一次听说,“好用”这个词可以用来形容一个人。
虽然听得云里雾里,她还是把头埋得低低的,轻轻点了下。
交代完后,他因为学生会有事儿就先离开了。
楼衔音又在水房里坐着发了会儿呆。
回教室的时候,桌上多了盒粉红色包装的龙角散,水蜜桃味的。
初三级部在另一栋教学楼,连吃饭的时间都跟初一初二错峰。
因为马上就要中考,学生会的工作也停了,从那之后,楼衔音就没再碰见过他。
她甚至还没看清他长什么样。
不过虽然好奇,但她也不想去打扰他。
后来听说江知颐考上了一中高中部。
也是在他毕业的那年,一中初高中部分开,初中部被划进四中,高中部还在原来的本部。
再后来,不知道算不算有缘。
初三那年她被选中去一中参加座谈会,来分享经验的学长学姐里面就有他。
他面带微笑,被问多少问题都会耐心解答。
舞台上柔柔的暖色调光落在他身上,温和淡然四个字被诠释得淋漓尽致。
半场分享会下来,她意识到,江知颐很受欢迎。
但她没敢上去打扰,只是看他说了太多话,担心他喉咙不舒服,就趁他离开,偷偷在他的位置上放了两块润喉糖跟一盒龙角散。
楼衔音憧憬的,是一个十足优秀的人。
所以她也要加倍努力,要以最好的姿态站在他面前。
哪怕只是经过,做一个路人A。
在此期间,她长高了,变瘦了,摘掉了框架镜,变声期也平稳度过,一切都在向好发展。
一年后,她第三次见到他。
不过这次见面在楼衔音的预料之外。
高三返校填报志愿那次,她播音结束,嗓子有点干,想着去小卖部买瓶水。
偌大的操场那头,她远远看见一道浅色身影立在贩卖机前。
直到她穿过操场站到他身后,那人都还在那儿站着没动。
像死机了似的。
楼衔音没多想,径自向前迈了一步,直奔蜜桃果汁而去,意外发现旁边的男生想买的也是这个。
不多时,男生后撤一步,旋即,她听见那人的声音。
悬在按钮前的手一抖,连着按了两下。
不知道江知颐有没有注意到她的紧张。
于是她偷偷扫了他一眼。
抬眼的瞬间,视线对上了。
但她左眼的隐形眼镜滑片了。
强烈的不适感让她直想翻白眼。
可对面是她喜欢了三年的人啊,这白眼要是翻出来了,她就死定了。
两罐蜜桃果汁适时地掉下来。
她当时心里直呼救了大命,可以借着弯腰的工夫调整隐形眼镜位置了。
楼衔音拿出果汁,重新看回江知颐时,右眼的隐形眼镜又滑片了。
……
真的好想骂人啊。
适逢此时,江知颐问她:“有什么事儿吗?”
语气虽算不得生硬,却也不似她以往听过的那般温和。
楼衔音哽了下,突然想起初中那个男同桌。
他说,她长得很凶,像蛇一样,看了就讨厌。
每次想起,她都会极力说服自己不要在意。
可十几岁时留下的创伤就像刻在木头上的印记,并不会随着生长而消失,反而会越扯越长。
会不会是她看起来太凶了,才会让江知颐这么温柔的人都有所防备?
思及此,她心尖抽动一下。
莫须有的委屈缠上她,旋即眼眶泛起热意,鼻尖酸涩涌动。
楼衔音生怕下一秒就要失态,顾不得那么多,直接把手里余出的那瓶果汁扔给他。
转过身的瞬间,风吹过来,眼底蓄着的泪就不争气地落下来。
她明明就知道,江知颐才不是那种会因为外貌而讨厌谁的人。
可这眼泪还是莫名其妙地掉,止都止不住。
这情绪来得突然,无关江知颐,是她没调整好心态。
只是下次再见他,一定要再多做些准备。
于是,接到淮大录取通知书后,楼衔音第一件事儿就是把近视手术做了。
彻底规避掉隐形眼镜滑片这不安定因素。
这次,她做好了十足十的准备。
正式以他学妹的身份,站在他面前。
环境音还是如刚才一般嘈杂,人头攒动,来往的人群几乎只需要一瞬间就能把她吞进去。
江知颐一定很快就找不到她了。
她还有时间调整乱速的心跳和烧烫的耳尖。
以缓缓吸气,闭气几秒,又吐出去为一组,经历几次循环,她耳尖的热意逐渐消退。
不多时,银白色的行李箱停在江知颐伸出去的那条腿旁边。
女生利落拉下耳机,从包里取出录取通知书和身份证递给贺意闲。
他眼睛都瞪圆了,目光从江知颐始终偏向她的侧脸上挪开,滑向眼前的女生。
这姑娘的长相,真不是一般挂的漂亮。
锋利的野性和疏淡的凉薄竟然相得益彰。
女生凌厉的五官偏生轮廓柔和,下颌流畅地拉下来,在精巧的下巴处恰到好处地收紧。
眸光浅淡扫向他的一瞬,贺意闲无端喉间一紧。
而此刻,那双常含凉意的眼眸已经略过他,低耷着落在桌上那沓新生报到程序单上。
“学长好,我是26届法学新生,现在是要填这张表吗?”她柔声问。
温甜的女声传来,贺意闲原本瞪开的眼睛弧度再次舒展。
好他妈有反差感一女生。
“哦……嗯,对。”他摸过旁边的黑笔,递给她。
她借着弯腰填表的工夫,用余光偷偷扫了眼旁边那人。
他的视线微微偏向她这边,但并没有在看她。
这让她放松了很多。
填好表格,楼衔音双手递上纸笔,同贺意闲微微颔首,“谢谢学长。”
话毕,她取完校园卡和宿舍钥匙,重新拉上行李箱拉杆,朝江知颐视线的方向小跨一步,大方地站进他的视线范围内。
她润了润嗓,按她对镜练习过无数次的弧度,轻轻抬起唇角。
“学长好,我叫楼衔音。”
或许他已经忘了她是谁 。
尽管这个行为极有可能让江知颐对她落下一个“这人好莫名其妙”的印象。
但楼衔音仍然想践行那张便签纸上的最后一句话。
她想让江知颐知道她的名字。
旁边的贺意闲都傻了。
这姑娘怎么只跟江知颐打招呼?
就他是学长?
帅哥了不起啊!?
他正盯着桌角生胖气,江知颐手里那本板砖一样的笔记突兀地砸下来,落到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帮我保管一下。”
某人声音传来,他应声抬头,“你干嘛去?”
不巧,这一抬眼,他正好看见江知颐接过女生的行李箱,低眉顺眼的,还笑得跟他妈营业中的牛郎一样。
贺意闲眉毛都快皱成一团。
下一秒,那含笑的眼挪到贺意闲身上时,温度急转直下。
“送一下我学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