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西南之旅(6)(2 / 2)凤仪普首页

四人赶到南郑地界,沿途义舍就食者极多。比至城外,左慈、甘宁已豪饮多时,车上顶层十六瓮酒去了四瓮之多。黄婉贞照面急问胜负,宁曰:“区区十里之程,未足见判。”慈曰:“我俩正赛酒量。”黄婉贞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吃饭?”慈向宁道:“江阳老窖如此喝法,委实可惜。我有个速胜法,你看了之后如无对策,便该认输。”宁曰:“毕竟酒是我的,如何不心疼,就请使来瞧瞧。”

吴普脑筋一转,已知左慈要用内功逼酒,果见他手指一伸,射出涓涓细流,不绝一阵,脸上酡色渐褪。甘宁遂笑:“道长早施此技,我也不至陪您虚耗,姑认平局便了。”慈惊讶道:“莫非你也会?”宁曰:“我俩就算将这一车子佳酿都喝了,怕也难分雌雄。”说着,掌心一翻,渗出点滴酒汁,慢慢的越积越多,汇成一泓,渐至溢流满地。单福道:“看来两位须再寻机会,庶几可分高下。”

进到城内,果应左慈之言,小酒馆、小饭铺一爿也无。欲在义舍就食,皆人满为患,一如城外状,大都是运粮到此的蜀农。每人饭菜不过一碗猪肉、一盘青菜、一碗清汤并一大碗米饭。肉少多骨,菜色发黄,汤则淡而无味,惟米饭许自行添加,质色稍可。问了原因,乃是入道者缴纳的五斗米不敢以次充好,故独不缺米,其余都是鬼卒们胡乱办的。

眼看到了晌午,正为难间,单福忽道:“先前所询,皆小店小铺,不曾问过大的。”甘宁道:“倘有大的,我以往到此,如何不闻。”单福道:“南郑之大,可比成都,自有未闻处。”于是连问数人,终于得知有一处大的,怎么走却不知道。

左慈讶问:“小店小铺尚且不兴,你如何肯定便有一处大的?”单福曰:“南郑富庶,所聚非惟小商小贩。想那巨贾豪商往来,决然不会去义舍就食。故料此间虽小处不兴,大处却自有其生财之道。”旋指一辆大商车:“可随之于后,必到隆阳楼。”

五人就依其言,好一段路程,到了楼下,却不开张。问那小二,回曰:“张师君新得一道人,十分本事,待为上宾。复逢得子,今方满月,明日于本楼为子行拜师礼,大宴四方。我等皆要准备,故今明二日,暂不迎客。”左慈问:“别处尚有酒家否?”小二道:“举城就我们一家,其余皆为义舍,不要钱的,何不往之?”

六人无法可想,怏怏而去。甘宁忽起一掌,将路边一块石头击得粉碎:“些许小事,竟占一楼!”左慈道:“张鲁既为太守,又是米贼掌教,排场自然要讲。”宁大声道:“公为峨嵋仙士,宁乃巴蜀贼首。你我二人联袂,在此何惧。不如回上楼去,逼其伺候,就算大闹一场也罢!再不是,明天不请自到,看他如何管待。”左慈笑谓:“我方有此意,念在与鲁同道,未能决耳。今且暂受委屈,待晚上思量过了,明日或者与你同去拜访。”宁曰:“愿能同去。”

说话间,随便找了一处义舍,入坐进食。汉川一带,饮食之风颇辣。左慈、吴普深谙养生之道,不惯此重味,遂只喝汤下饭。甘宁本是蜀人,尽能吃咽。黄婉贞虽是荆北人,但自常往荆南,那里也喜食辣,因此并不输于甘宁。她见樊阿用针剔骨刮肉,吃得津津有味,便把自己那碗也给了他。

这一餐草率匆忙,须臾即毕。鬼卒送六人出门,甘宁走在最后,回头蓦问:“饭菜恁的辣,却是为何?”那鬼卒道:“便是此间特色。”宁笑:“非也,想必欲掩其异味。”那鬼卒脸色尴尬,复起埋怨:“你吃了白食不算,还拿话来损人,忒没道理!”甘宁忽将对方手腕抓起,那鬼卒登时疼得脸上生汗,唤道:“休要撒野,小心捉了你去修路!”宁曰:“我亦知汉中少刑狱,但以修城筑路为罚,却能把我怎样!听好了,若两个娃儿生出疾病来,便将你这破舍夷为平地!”

那鬼卒心中畏惧,忽喊:“大祭酒来了!”只见一人满脸横肉,穿漆黑道服,领十余之众,徐行至前,不等那鬼卒告状,厉声将他喝退,转赔笑脸:“区区姓阎名圃,本郡功曹是也。方知几位贤士屈就义舍,特来补呈请贴,明日隆阳楼盛宴,还望届时能够赏个脸儿。”左慈道:“我等算什么贤士,况与张师君并不相识,岂敢奉命。”阎圃道:“公乃峨嵋高士,如雷贯耳,师君绝无错敬。”慈曰:“然则我等方到未久,如何就知?”阎圃直言:“满城信徒,事无不知。”甘宁寻思:“定是我适才声大,致露行踪。”遂问:“功曹可知我是谁?”阎圃道:“壮士掌力了得,虽未知名,足以赴会。”宁竖大拇指道:“我名声响当当的,巴郡锦帆贼是也,如此还去得否?”阎圃吃了一惊,旋笑:“去得,去得。”命人递上六张请贴,一个个都送在手里,方告辞去讫。

六人找了住宿,安顿停当。是夜,黄婉贞闹起肚子来,并有低烧不退。吴普诊断病情:“皆因吃了不洁之食所致。”甘宁不知他医术高明,说道:“这个我也料得,须有个治法才好。”吴普遂开方子,由单福抓了药回来,煎与黄婉贞喝下,顿时上吐下泻,须臾方停。普问:“肚子还疼吗?”黄婉贞道:“隐隐还有一些痛,比起刚才好许多了。”吴普额手对方,说道:“还烧着,秽物虽除,病邪犹有残留。”

甘宁愤道:“我去那义舍,砸了痛快!”吴普道:“去了休砸,只教炸一根油条,趁着滚烫浸于醋中,带回来便是。”甘宁本非暴躁之人,乃道:“适才戏言,我这便讨去,量必得之。如若不给,再砸未迟。”

疾至义舍,唤起守夜鬼卒,纵然睡眼惺忪,认出是白日里的煞星,岂敢怠慢,收了倦意就去生火熬油。稍顷,吴普领着黄婉贞也到了。宁问:“尔来做甚?”普道:“监其事。”见那鬼卒搓好面团,拉长了正要放入锅中,不许,直待滚油热浪扑面,方道:“可矣。”那鬼卒心中嘀咕,炸得片时便要捞起。普又不许,只等那油条涨得肥大松脆,才道:“速浸醋中!”那鬼卒事先不曾备得,此际方去倒来。吴普道:“火候已失,这一根不要了,再炸一根,须浸得快。”那鬼卒面有怨色,被甘宁一瞪眼睛,只得老老实实再炸了一根,折断了浸在醋里。吴普立即端过,喂黄婉贞道:“快吃,别凉了!醋一并喝!”

片刻吞尽,黄婉贞道:“虽然烫,但是又脆又香。”那鬼卒听了终于按忍不住道:“深更半夜唤老子起来,就为这娃儿吃根油条!”甘宁见事已毕,不必理会对方,但念菜市上摊贩与客人吵嘴,只为些锱铢小利,拿油泼人的恶行也是有的,遂叫二人先走,自己十足戒备,只等他俩出了三五丈远,便才拔步赶上。

那鬼卒望仨去讫,始敢骂骂咧咧,收了一应物具。黄婉贞正问道:“素知吴兄医术高超,然以区区油条浸醋,也治得毛病?”吴普道:“此乃偏方,洗肠胃、治痢疾,但须趁早。今若不效,明早切两瓣大蒜头子,捣碎了伴以生麻油吞咽,亦乃良方。”黄婉贞道:“那可难吃得紧了,我还是盼着今夜能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