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乌鸦说顾先生也看出来了，方岳又想起他那寂寥的背影，想着既然先生没问，那就暂且也只当他不知吧。

又看见乌鸦似乎很是得意，方岳故作生气地问道：

“那又如何？”

“我啊，兴许是闷得太久了，所以想找人聊聊”

乌鸦答非所问，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语气像旷野中仅余的枯树，满是萧索。

见方岳神色似乎有些不信，乌鸦继续说道：

“虽是无意，但既然知道你的秘密，作为好友，那我也说个我的秘密吧”

听到乌鸦的话，方岳抬头看向乌鸦，见他似乎陷入了回忆，也并未打扰，喝着茶静静的等着。

过了一会，乌鸦摇头笑了笑，他明明是在笑，却让方岳感受到好似深入骨髓的悲凉。

“我，没见过妖魔。”

乌鸦本就低哑的声音，此刻更是像在幽深的枯井中传出，方岳听得悚然一惊，似乎想起了什么，忙低声追问道：

“那老乞丐？”

“死了，我杀的”

说完这句话的乌鸦长舒了一口气，像是搬开了堵在心口的巨石。

方岳听到乌鸦的话，心中猛的一跳，呼吸不免急促了几分。

七岁？不，是五岁！是那仅像五岁的乌鸦，如何就搏杀了一个成年人？他是何等胆魄，何等算计，又何其凄惨！

乌鸦看着神色复杂的方岳，反倒是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又给方岳倒了杯茶。

看着乌鸦的方岳眼神中不免露出一丝恻隐，喉咙像被灌满了风沙，语气干涩地问道：

“那你的伤？”

“一部分是那老贼的功劳，还有摔的”

“你就不怕死在那里？”

“我没得选，我不杀他也活不到第二天，他会吃了我”

乌鸦说这句话时，语气平淡到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还神色自若地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吃’？！，方岳虽只在书本看过，但那都是一笔带过的寥寥几句，若不是亲历之人，定是不会想到，那寥寥几句下藏着何等的惨烈。

方岳想不到自己居然会离那两个字那么近，不由得紧紧握住了刀柄，不断起伏的胸脯犹如将要喷发的火山，又过了一会，方岳才慢慢平静下来。

又转念一想，那老乞丐被官府贴了海捕文书，只敢藏在山里，又年老体衰，打猎是不可能了，山中又只有树皮野菜，方岳不敢再细想，连忙按下了心头的波澜，涩声问道：

“那其他小孩？”

“没有其他小孩。”

乌鸦的神色语气都像没有一丝波澜的湖水，若不是方岳能听到，他那骤然停顿，又猛然加速的心跳，又怎会知晓他不是真像表面那般平静。

方岳沉默地拿起了茶杯，轻轻地吹着杯中的浮沫，在与乌鸦一般平静的神色下，方岳心中犹如被狂风翻涌的海浪。

他那天生的丑陋面目，若是再加上残缺的身体，能为老乞丐讨来更多银钱，吃得又少，所以他才活到了最后，乌鸦，呵，好一个乌鸦！

两人静静地喝着茶，沉默了好长一会，然后方岳看到乌鸦给他倒茶时，那满是悲伤的双眼，方岳长叹了一口气。

听到方岳叹气的乌鸦，脸上闪过一丝感动，低声说道：

“方岳，去看看这个世界吧！”

见方岳没有回答，乌鸦也不在意，站了起来背着方岳走远了几步，

“游学前日再来找我，给你备了些东西，记得，要活着！”

乌鸦渐行渐远，方岳听见风中传来的声音却越来越来响，特别是最后几个字，乌鸦喊得声嘶力竭。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