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君王会喜欢这样的奴才呢?
等等,奴才。
这两个字在长嬴脑袋里过了一遍,怎么都觉得很别扭,却找不到症结所在。
殿内所有的光集中在铺满了整面墙的地图上,山川形胜,地势走向,一览无余,其中还有歪歪扭扭的线条,或横或纵,歪歪扭扭的,长嬴猜想是地裂的方位,这个数量看着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惊。
从长卷的尽头传来虚弱的咳嗽声,长嬴看向那里,豆大的光点随着身形摇晃,她不由放缓了脚步。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说话?”
长嬴稳了稳心神,极力略去心头喷涌而出的悲凉。
嘶——
眼前的景象让她汗毛倒竖:瘦如骷髅的干瘪手腕从宽大的袍子中伸出,在地图上勾画出一条新的裂痕,仿佛这样的举动已然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烛光勉强照亮他半张崎岖不平的脸,另一半隐匿在黑暗中。
这是一张实在算不得正常的皮囊,长嬴在人间许多年,哪怕是饥荒,也从没有见过比他还瘦削的人。
只是,这样不利的条件竟还能看得出他往日的容颜,长嬴也从没见过只剩皮包骨头还美得惊心动魄的男子。
他像是地缝里长出的花朵,过多养分于他而言是累赘。
很快,他的眼眸暗淡下来,故作姿态地转过头,长嬴听见他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你就是南渡王?”长嬴早已把无名氏说的话抛在脑后,环顾四周,再没看到第二个人,还是不愿意将眼前这个孱弱又带着邪气的人和一国之主联系起来。
黑暗中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来自他的身后。
然后,他平稳地朝长嬴移动着,全身连带着正轱辘转的椅子都暴露在灯光下了。
“南渡以蛟为尊,这便是天下独一份的王椅,你该认得吧?”
长嬴很想给他不知死活的脸来两拳让他收收这副嚣张气焰,衡量再三终于忍住,决定不和他斤斤计较。
他刻意朝长嬴身后看了一眼,也就是在这时,长嬴发现清和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南渡王脸上的笑更加不怀好意了,长嬴下意识威胁道:“看什么看?我一只手就能打过你!”
她说完才来得及懊悔,这太不符合她的性格了,同时疑问也浮上心头:她怎么会说这么一句话,就像两人已经认识了很久。
而南渡王没给她反应的时间,他右手无规则地敲击着,电光火石间,王椅向长嬴发射出——
一束烟花。
嘭!
烟花不绚烂,声音却很大,差点把长嬴震傻。
南渡王整张脸变得通红,似乎前面的铺垫都因为这轻飘飘的瞬间而变成小孩子过家家。
烟花里还隐约看得见一个扭曲的字,长嬴努力分辨出是“弋”的手写,就是不知道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她知道,凡间的字似乎总要这么与众不同才能算作“大家”的。
“你不说些什么吗?”
“失算了,应该换成火药的。”
“那样的话你和整个宫殿都要被烧没喽。”
“你还是这么刻薄。”
“从我见到你第一眼就想问了……你什么时候遇见过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哦,其实我一点也不关心。”
长嬴作势转身,他果然耐不住性子:“你居然忘记了!对了,你是怎么活这么久的?还有,他还活着吗?”
“谁?”
“当然是从前一直跟在你身边的人!哦,你忘记了。”
他不住地叹气,长嬴不清楚这里面有多少演的成分,但她的心里越来越不好受了,就像真的有什么人曾跟在她身后一般。
“你难道全记得么?”
“当然,我把所有都刻在……”
“哪儿?”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第二次听到这句话,长嬴甚至想来点豆糕坐在一旁听戏了。
谁知南渡王竟真不再多言,只小声说了一句:“怎么偏回来了你这么个废物点心。”
一拳划破黑暗砸在他的脸上,长嬴笑得恣意。
这口恶气终于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