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桂兰说,不看她我看什么,你说说看,你要我看什么,看你啊,你又不好看。
宋老师苦笑着摇头,说,要不,看你儿媳妇吧?
赵桂兰哼了一声,说,看她,你这是要我老命哦。
宋老师想了想,连忙伸出食指,像跳霹雳舞似的指指天花板,对赵桂兰说,要不,你往上看?看天花板?天花板好看。
中午11点十分,理疗区的病人和家属,开始起身收拾了,穿衣服的穿衣服,叠盖毯的叠盖毯。赵桂兰也做完了中药理疗和中频,康复师来给赵桂兰拆理疗的贴片。
护工早提前走了去给赵桂兰热饭,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去热饭或者拿饭。其实,每天周晴池一来,护工过一会儿就回病房,有时候给赵桂兰洗洗衣服,晾衣服,但是一般情况下,赵桂兰的衣服都是周晴池拿回家洗的。因此,护工有时候出去不是洗衣服,而是偷偷懒。这是康复师的主管护士告诉她的。那天,护士叫了周晴池到门口角落里,悄悄问周晴池,赵桂兰的护工是家里亲戚亲戚还是请的护工。周晴池说,是请的护工。
护士说,下午你走得早,到了做理疗的时候,她人就不见了,问她去哪里,说是洗衣服,热饭。可是根本没到热饭的时间。她也不在病房里,不知道去哪了。
周晴池估摸她去天台或者哪里坐着偷偷懒。算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没有十全十美的,偷懒,人之常情,差不多就行啦。她感谢了护士。她真是发自内心的,有这样好的医护人员,她不在医院也放心。
周晴池一个人给她穿衣服,穿鞋子,把她扶上轮椅。赵桂兰面无表情,周晴池指挥她伸手,坐起,坐直……
这时候,躺在赵桂兰旁边的陈老师突然大哭起来。两个康复师听闻陈老师大哭赶紧过来安慰陈老师,一个说,陈老师,你怎么了。
陈老师说了一句什么,跟哭声夹杂在一起,听不清楚。另一个说,陈老师,你等一会儿,我们叫你老公来啊。她们两个环视了理疗厅一圈儿,也没有看到陈老师老公宋老师的影子。
于是康复师问周晴池有没有看到宋老师。
周晴池说,刚刚还在这里跟陈老师说话呢,说买的什么药,还拿给陈老师看的,怎么一转眼不见了。康复师说,是呀,刚才我记得他也在这呢。周晴池说,估计是去热饭了吧?这样吧,我推我婆婆回病房,如果我看到了宋老师,就让他立刻过来。
周晴池推着赵桂兰回病房吃饭,走到护士站旁边的微波炉那的时候,她看见了有五个人在排队热饭,没有他们的护工,看来护工已经热好了饭回到病房准备赵桂兰的午饭和药了。
她回想着今天早晨她给赵桂兰做的肉丸萝卜汤,米饭,青菜豆腐,应该都挺对赵桂兰的胃口。
她在三三两两的人群中看到了宋老师。他直直地坐在微波炉旁边的椅子上,眼睛茫然地盯着墙壁的某一处。周晴池停下脚步,对宋老师说,宋老师,陈老师哭了,大概是找不到您了,哭得很厉害呢。您快去看看吧。
让周晴池惊讶的是,宋老师听了之后,本来正襟危坐的他却突然猝不及防地瘫在椅子上,两只胳膊向椅子两侧扔过去,头重重地垂下来,仿佛那椅子是电椅,有只无形的手按了开关,使他突然遭了电击似的。
周晴池完全没有预料到是这样的场面,她以为宋老师会像弹簧一样起身奔向陈老师那里呢。她又觉得旁边好几双眼睛盯着她,因此她颇有些尴尬,讪讪的,赶紧推着赵桂兰走了。
回到病房,周晴池和护工把赵桂兰弄上床,然后支起床上的桌板,服侍赵桂兰吃饭。倪宗芬已经吃完了,躺在床上不言不语。倪宗芬的老公老伴儿正在吃饭。周晴池一向最后出去吃,她去拎了拎暖水瓶,发现倪宗芬和赵桂兰的暖水瓶都没有水了,于是,她拿起两只暖水瓶,去开水间打水。她和倪宗芬的老伴儿,都是看谁的水壶空了,就一起打回来。
走到开水罐前面,她把暖水瓶放好,拔了塞子,拧开水龙头,看着热气腾腾的开水活力无限地往暖水瓶里奔。
热水罐的不锈钢水管又开始痉挛了,扭动着,原来她觉得水管像一条狂舞的蛇,而此时,她觉得这水管像刚才在椅子上做了一系列动作然后瘫倒的宋老师。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她压根不会想到一直悉心照顾陈老师的宋老师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