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游族军队的一名大将领着一百人向千夫长桓力居这边冲来,桓力居命令六名下马的突骑兵用大刀架在拓跋枫力的勃子上,游族大将赶紧停止了前进。另一名嗷嗷直叫的都副将拓跋理带着五百人向这边冲来,夏候玄命令弓箭手手持诸葛连弩向他们的马匹射击,神箭手一抬手,十支穿云箭直奔十匹马的马腿而去,那十匹马应声倒地,士兵们从马上摔了下来;拓跋理还想向前冲刺,一名弓箭手轻轻一抬手,一支铁箭直奔马腿而去,都副将被一拥而上的步兵擒住。只见游族弓箭手从枫树皮做成的剑鞘中取箭拉弓射岀,魏军士兵连盾牌都没举起来,而是用刀直接将他们的们箭挡在地上。领军的都大将达奚可右看了又看这态势,又望了望自己的队伍,嗷嗷嗷呀呀呀地喊了几句。慕容西对夏侯玄说:“他们的意思是问一问我们的大人和尊敬的将军什么时候释放?”夏候玄对慕容西说:“告诉他们,我们不会伤害他们的大人,在他们承诺不再烧杀抢掠我们财物、抢夺我们的妇女之时就放。达奚可右又嚷嚷了一句:“要是动我们大人一根毫毛,你们将踏平你们的兵营,杀掉每一个士兵。”
都大将说完大手一挥,勒马转身,游族军队呈合拢队形跟在他的后面,夏侯玄命令乌桓突骑为他们让岀一条道,允许他们离开。即使都大将再傻,他也能明白魏军将领的不杀之意。游族兵士即将撤离魏军包围圈之际,一名头戴头盔身穿铠甲的游族大将从马上跳下来,取掉头盔跑向欧阳尚康,在其马下磕了两个头,感谢对他们的仁慈,欧阳尚康定晴一看,这个脸庞怎么非常熟悉啊?猛然想起是拓跋真所在邑落的小帅拓跋文化,他立马双手抱拳回礼。
本想着他们一定会卷土重来,事过三天未见动静,欧阳尚康有点沉不住气,对夏候玄说道:“我想过去看看情况,探探虚实,顺便和他们展开初步谈判。”夏候玄拍拍他的后背说道:“你不要有思想负担,建议是你出的,但是决策是我做的,效果完全可控,至少未现伤亡。这要是以往,我断然不咽此气,新仇旧恨一起算,双方士兵必定承受血光之灾。”欧阳尚康微微一笑:“没有压力不可能,语言不通,人心是相通的;习俗不同,和平向善是相同的。我希望成为一名文化使者,成为我们和这些游族士兵的沟通桥梁。”这一批游族将士和两万多民众确实生活在地理夹缝之间,匈奴、乌桓对他们眼露凶光,拓跋慕容部和宇文部对他们恶语相向。拓跋大本营总是以资源匮乏、环境恶劣为借口长期让他们滞留在外,而大本营却是已完成新的南下行动,抵达云中一带定居。
在欧阳尚康的一再坚持下,夏侯玄派出慕容西、千夫长桓力居和五名“乌桓突骑”跟着他去一趟松州城。夏候玄背身自叹,成长绝不来自于他人的言语和教诲,没有狂潮侵袭,哪有磐石挺立!他们一行八人有意经过慕容部落控制和居住的区域前行,偶尔也会经过匈奴、乌桓和鲜卑拓跋部生活的地方,一路上见到的胡人也都比较友好,放牧的在贡格尔草原上纵情放歌,砍柴的在大兴安岭南麓的附近山区结伴而行,也有零星种植黍、小麦的胡民在为庄稼除草。参与打仗以及上次抓捕拓跋枫力是在匆忙中度过的,根本无暇顾及更无心欣赏这种日常生活的场景。欧阳尚康突然觉得,彼此在一起共同劳作、和谐相处为什么就那么艰难呢?是当权者为了国家和民族利益发动了战争还是为了个人私利挑起了冲突?老百姓真的愿意过着刀光剑影的生活吗?
到了松州城西门,欧阳尚康才发现,这里的侍卫力量得到明显加强,慕容西在自我介绍之后对防卫队长说道:“请您向枫宫传达一下我们的来意,就是为了沟通谈判,没有任何敌意。”大约过去了两刻钟,归来的队长没说什么,对他们八人进行了放行。他们顺利进入城中,城池基本被划分为五个区域,匈奴人、乌桓人以及鲜卑的三个部落各自占有一个区域,一种井水不犯河水、各自为战、背后都有大哥在撑腰的局面。东汉时还有四十多户汉人居住于此,如今早已搬离,地方已经被鲜卑拓跋游族所独霸。城池的管理目前主要也由拓跋游族负责。很快他们就找到了枫宫。枫宫占地二亩左右,外围的那道围墙高约十余尺,院落后面的正房修建了一个只有宫殿才使用的大门,回廊纵横交错,左右各有三间卧室,后面还有一排看起来比较森严的房屋。奇怪地是,与那天晚上相比,枫宫的侍卫力量好像显得比较松散。慕容西心里犯嘀咕,不会有什么埋伏吧。他轻声对欧阳尚康说道:“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他们八人正在院落里东张西望,十几名侍卫从屋内走了过来:“为什么鬼鬼祟祟的,你们干什么的?还带着这么多人马。”都副将拓跋理紧随其后问道:“把我们将军大人送回来了吗?”慕容西回答说:“请放心,魏国一向讲究信誉,他们把将军大人保护的十分完备,招待的也十分到位。”拓跋理说道:“你是莫护跋那边的人吧,你没有资格和我讲话,你们首领只顾个人自得,哪管他人瓦霜,他把辽东所有的利益据为己有,根本没有分我们一毫。”欧阳尚康辩解道:“让他们定居在棘城是当今圣上的英明决定,与慕容部的首领没有关系。你们的利益圣上自有考量。我们今天来到这里目的就是想要弥补双方在很多事情上的误会与分歧。你们的都大将达奚可右将军目前在宫中吗?”正在说话之间,千夫长桓力居大叫一声:“不好,有埋伏!”欧阳尚康扭头一看,三面围墙之上已经趴满了弓箭手。伴随着一阵狂笑,都大将达奚可右从门外走了进来:“几天不见啊,你们就长能耐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真是来去自由啊?!你们之中那天晚上有来过这儿的吗?”
达奚可右随后扬起一只手,就听得一阵鹤唳风声,一番密集箭雨冲洗着他们的身体,欧阳尚康一行八人全都应声倒下。他感到左腿钻心之疼蔓延至大脑,意识逐渐朦胧。他拼命揉搓着眼眶,好让自己把周遭看的真切。桓力居在血泊中凝结成一片秋天的枫叶,慢慢飘落在坚硬的土地上。他知道,死亡之神正在光顾枫宫的大院。都大将达奚可右依然嘲讽地说道:“你们敢嘲笑我们没有损益连弩,我们什么世面没有见过呀!不要以为就中原的文明发达,屁都不是。把你们的拿过来,我们不就有了吗?”说完上来抓住欧阳尚康的衣领说道:“知道为什么不杀你吗?我是给你们魏国留条狗命回家报丧。”然后又走到慕容西身旁,一手把他举起老高:“回去告诉莫护跋,他的人我没有动过杀心,日后给我多留个方便,你我才是一家人,血浓于水,不要为了一丁点涓滴微利就数典忘祖,让汉人耻笑。”
愿望美好,结局惨烈。千夫长桓力居和5名“乌桓突骑”魂断枫宫,受伤的欧阳尚康和慕容西被逐出枫宫,生死由命,命大就回家,命小就喂狼。这次主动上门找死的行为,几乎没有逃出夏侯玄的预测。他不想阻止的根本原因是他认为欧阳尚康如果不历经社会的毒打,不会成为柱天大木。在尔虞我诈的乱世,不能保身续命,何谈报国之志?欧阳尚康在司马懿平定辽东过程中的种种表现,夏候玄早就通过耳目了解的十分仔细。有些自己应该经历的人生,就是神灵也不能替你排兵布阵。
欧阳尚康和慕容西两人一瘸一拐地相互搀扶着走出枫宫,慕容西到鲜卑慕容部落居住区寻求援助,没有人敢出手,谁不害怕身边的恶霸呀?!有一名老者给了他们两块树皮和一点草药,示意他们自己包扎一下伤口。他们俩走出了松州城,带着满眼的疲惫、一脸的无赖、一身的痛楚,大约走了两个时辰,到了一个渺无人烟的山脚下。欧阳尚康突然看到前方似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晃动,他下意识地大喊一声:“拓跋真,真姑娘,是真姑娘吗?”慕容西也好像是被针扎了一般兴奋,赶忙用鲜卑语重复了一遍。欧阳尚康没有看错,这个背影就是拓跋真,出现的时机如同术士左慈故意安排她来拯救其命运一样精准。
缘分真是妙不可言。拓跋真正赶着一只驯鹿从集市回家,驯鹿驮着一些小麦、小米和布匹。这头驯鹿模样似马声似牛,高大神奇,长和高都有三尺左右,挺拔的鹿角摇曳生姿。真姑娘今天头戴圆顶垂裙风帽,上身穿着白色红边左衽窄袖襦衣,上面绣有蓝色狩猎场景和驯鹿图腾,下穿黑色长裤。真姑娘听到声音回头看到欧阳尚康在叫她,也是有点摸不着头脑,就跟大白天见着鬼一样。真姑娘走到欧阳尚康面前好奇又吃惊地问道:“康弟弟,你这是被哪股妖风给吹到这儿来了?你这腿是怎么的了?最近不都没有打仗吗?”欧阳尚康也没有太大气力了,简要地把事情经过叙说了一下。真姑娘心想,这驯鹿驮着一个大男人还行,载两个就费劲了。慕容西看出了真姑娘的担忧,对着欧阳尚康说道:“兄弟,你的腿受伤了,我是胳膊有伤,还是你坐上驯鹿吧!”欧阳尚康也没有推辞,真姑娘和慕容西跟在鹿的后面。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终于到达拓跋真的家。
这个家可比欧阳尚康自己的家都要温暖,松木搭建的帐篷,覆盖着鹿皮、狍皮和芦苇。一走进帐篷,还是那股鹿奶的味道,墙上挂着晒干的狍子肉和野猪肉。拓跋真在父母拓跋上谷和达奚山的帮助下,又是一通忙碌,赶紧给两人用药水进行擦拭,洒上白药,缠上绷带。老两口真把欧阳尚康当儿子看待了,做了好几道只有逢年过节才会食用的食物,炒鹿丝、熏干野猪肉、野山鸡炖蘑菇,还有一道人参鹿肉汤。两人风卷残云之后,明显感觉气力慢慢恢复了不少,精神有所提振、脸色有所好转。
第二天上午,欧阳尚康就想着回到凤凰山基地。他充满忧虑的神情说:“真姑娘,我们想走了,事不宜迟。如果我们的将军夏侯玄通过其他途径得知此事,肯定以为我们几个人全军覆没;如果鲜卑慕容部认为拓跋部连他们的使臣慕容西也杀了,势必更会引发大规模战争,无论如何我要把真相告诉大家。我打算今天就回去。”拓跋真看着他的腿说:“你的箭伤尚未痊愈,至少需要七天休养。”拓跋上谷也说:“是啊,不等彻底养好,容易留下终生残疾。”欧阳尚康深知,此地多耽搁一天,大规模冲突的风险就会增加几分,便婉言谢绝了。既然欧阳尚康执意要回去,真姑娘也不好挽留,于是提岀用驯鹿送他回到凤凰山。一路上跋山涉水,真姑娘一直细心照料,时而扶着他防止从鹿背上滑落,时而搀着他走过打滑的路段。两个多时辰之后,他们三人来到了老哈河岸边。河上那座简易的木桥不知被谁拆掉了,驯鹿背着欧阳尚康趟过湍急的河水也不现实,还很危险;欧阳尚康的腿伤不能浸泡,也就无法自行过河。
真姑娘看岀欧阳尚康的难处,笑着对他说:“我来背你过河吧。”欧阳尚康明确反对:“你哪有那样的气力呢?还是我自己过吧,你扶着我就行。”真姑娘关心地说:“不行的,箭伤遇水会加重,整条腿可能都保不住。我从小就进山找鹿追鹿捕鹿驯鹿,各种狩猎活动我都参加,就是熊来了,我都敢举箭射击。你看看我的力量怎么样?”说完撸起袖子,抓住欧阳尚康的手就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第一次这样接近一个朝气蓬勃的女人,欧阳尚康的脸一下子红的像秋天的野果。慕容西看出欧阳尚康的尴尬:“我真羡慕死了。真姑娘对你多好,在鲜卑这里,也是男女授受不亲呢?!”经慕容西这么一说,本来是心里没什么异样感觉的真姑娘顿时也红起了脸,降低语调轻声说道:“我真能背动你,不信你过来试试。”慕容西一边露岀神秘的笑容,一边用身体去推欧阳尚康:“快点吧,别磨蹭了,时间也不早啦。”真姑娘半蹲下来,欧阳尚康靠近她的后背,把手伸向她的脖子,真姑娘抓住他的两只手就往胸前拉,欧阳尚康下意识地缩了缩手。真姑娘回过头说:“你别用手勒住我的脖子哈,那我怎么岀气啊?!你们汉人怎么比我还拘谨呢。”说完又把欧阳尚康的双手向前拉了拉,让他把身体重心贴过来,不致于摔倒。慕容西半开玩笑地说道:“这要是我,早就背好啦。”真姑娘扭头对慕容西说:“谁稀罕背你呀,要是背你,也是把你扔河里。”
欧阳尚康的身体重心一下子压在真姑娘的身上。双手不可避免碰到了真姑娘温润的地方,一种从未有过的酥麻闪过全身,甚至让他有了一丝幻想。真姑娘也是平生第一次有男人以这种状态靠近他,内心更是扑扑直跳。150斤大小伙子的重量,130斤的姑娘去承压,怎么可能撑得住呢?只听得啊呀一声,欧阳尚康就把真姑娘压倒在地。好在那一片地面都是柔软的草皮。要不,拓跋真可就真是惨了。慕容西马上过来拉起欧阳尚康:“可别把真姑娘压坏了?”欧阳尚康起身后赶紧道歉:“实在不好意思,真妹妹。”拓跋真回过头来:“什么妹妹呀,我是你姐姐。你忘了,我比你大几天。”
看来背着过河也不可能。拓跋真有些懊恼,应该带上马就好了。考虑到马不好控制,受伤的人上马下马更不方便,真姑娘才选的驯鹿,可是把过河这事给忽略了。目前只能让慕容西先回去搬救兵了,好在只剩一个多时辰就到凤凰山基地了。慕容西二话不说,走入河中,迎着几乎齐腰的河水向对岸走去,真的是福大命大,中途只经历了一次漩涡似的水流就成功到达对岸。慕容西顾不得手臂的疼痛,一路飞奔,不想中间摔了一跤,导致腿脚不便利,到达基地时天还是黑了。
随着太阳下山,十月初的大兴安岭地区入夜迅速降到零度左右,这与白天的体感可就天差地远了。关键是两个人都没有带过多的衣物,又处于冰冷的河水边上,自然感到身心透凉。欧阳尚康受伤的腿需要消耗更多的热量去维持温度,他都有点冷得发抖了。拓跋真在天黑之前采集了很多树叶和松针,把它们盖在欧阳尚康的腿上,显然也无济于事。拓跋真一看,也顾不什么上男女禁忌,甚至都没有征得欧阳尚康的同意,迅速挪动到欧阳尚康的身边挨着他坐下来,把欧阳尚康的腿放在自己身上,又用两只手抱紧他的伤腿,尽可能地加以捂热和保温。起先欧阳尚康还有点不好意思,不一会儿就从冰冷带来的痛苦之中感受到了真姑娘的温暖。拓跋真打小就像邑落里所有的女孩一样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有时攀树抓鸟,有时与狼共舞,打猎放牧是她的日常;自从两个哥哥在战场上被杀死之后,家里很多体力劳动都需要她去承担。如此一来,刚强与坚毅写满她的脸上。借着夜色,欧阳尚康不由得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位鲜卑女孩,丝毫没有汉人口中的“野蛮暴虐”。拓跋真也感觉到欧阳尚康在盯着她看:“你干嘛这么看我啊?!我是不是很漂亮啊?!”欧阳尚康点了点头:“非常漂亮、可爱、坚强,你要不是鲜卑人该多好啊?”拓跋真生气地放开欧阳尚康的伤腿,把腿从她的身上推开,背对着他说:“我们鲜卑人怎么了,低人一等、没有开化,是吧?没有教养、野蛮无耻,对吧?我们天生就应该生活在苦寒地带,吃着野菜树皮。你们汉人天生就高人一等,生活在阳光灿烂、富庶美好的地方,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我这么低等的人就没有资格陪在一个高贵的人身边!”
欧阳尚康的本意是想说两个人分属不同的种族,敌意积痼已久,很难成为无所顾忌的朋友,他压根没有看不起拓跋真的想法。况且这一家人都那么善良、本真,还是他的救命恩人。看到真姑娘不高兴了,想起她屡次对自己那种毫无保留的关怀,欧阳尚康顾不上伤腿的疼痛,赶紧向前挪动几下,从身后紧挨着真姑娘坐下,把她揽进自己的怀里:“真姐姐,我从来没有看不起鲜卑人的念头,你们那么醇厚,不计前嫌去救我,不畏险阻来帮我,我感恩不尽。由于咱们出身不同,又处于民族争斗与征伐的漩涡之中,我们个人命运的流转必然带来不同的结局。我时常为此感到伤心,这是一种叹息,不是对你的轻视。”拓跋真向后靠了靠,躺在欧阳尚康的怀里:“谁又能帮助我们这些社会最底层的人改变一下命运呢?我们来到人世间,似乎只配拥有太阳微弱的光芒和深山密林的一些水滴,只能拥有寒冷的大自然。我们生来就羡慕你们的生活和人生,因为你们代表着温暖、晴朗、希望和未来,自祖辈开始,我们就不断向你们靠拢,谁知靠的越近,伤害就越深。”欧阳尚康慢慢抓住真姑娘的手:“你看到的大部分也都是假象,现在的中原也是狼烟四起,人们的性命同样是朝不保夕;你觉得我代表着希望,也许明天我只能成为你的回忆。内斗的残酷甚至远远超过外战,一不留神就会成为别人的刀下祭品。”拓跋真对欧阳尚康的忧虑自然是无法体会:“我们一出生就注定命运比较悲惨。你看起来那么阳光健康、清澈透亮,又生于沃土,为何对自己的前途会如此悲凉呢?”欧阳尚康轻声说道:“上次离开你家之后,我也参加了魏国平定辽东的战役,血腥与残暴罄竹难书,历史在真相面前一文不值,生命在权势面前不值一提。”
他们正在感叹命运的起伏,老哈河对岸亮起了火把,欧阳尚康知道救兵来了。拓跋真有些依恋地离开欧阳尚康的怀抱,回过脸亲了一下欧阳尚康:“你不会转眼就把我忘的一干二净吧,你会记住我对你的好吗?”韩山骑马带着八名“策应兵团”的士兵趟过河流,把欧阳尚康、拓跋真,还有驯鹿接到营地,对真姑娘的住宿进行了妥善安排,第二天又派几名“乌桓突骑”的士兵把真姑娘送回了家。
毫无疑问,接下来就是开会研究如何对鲜卑拓跋游族这一枫宫屠杀行为展开疯狂报复。绝大多数人都坚持要把已经控制在手中的大人拓跋枫力斩首示众、车裂凌迟,然后向朝廷上书请求派出精锐部队对游族军队与部落进行围剿,一举消灭拓跋游族长期对东北边境的骚扰。欧阳尚康也同意对他们不识抬举的行为展开一定程度的报复,达到小惩大戒的效果,但坚决反对出现灭绝人性的“屠族”行为,顾及拓跋真一家的命运肯定是原因之一,主要还是他认为这种恶行循环会埋下更加仇恨的种子。夏侯玄对此事倒是保持了少有的清醒,因为他从一开始便觉得欧阳尚康主动求和行为有些鲁莽,但也抱有“万一成功以免兵戈相见”的侥幸,现实也同样对他的脸进行了无情鞭笞。不过,他从欧阳尚康和慕容西的叙说中,从近期各种事件的脉络中,反而认为和平的希望正在孕育之中。会议结束后他叫住欧阳尚康:“我判断此事必有蹊跷,游族部落之中,大人的地位至高无上,权力斗争同样残酷,有人希望拓跋枫力活着,更有人希望他呜呼哀哉。咱们只需略施小计,便可探明目前正在代理主政的都大将达奚可右是何企图。”夏侯玄凑对欧阳尚康进行了一番推心置腹的分析和推断,并且把接下来的应对方法进行了解释。
第三天,“乌桓突骑”凤凰山基地召开了一场由二百人参加的盛大的行刑大会,要将鲜卑拓跋游族大人拓跋枫力进行公开斩首;同时宣布将把平定辽东的四万精兵调入凤凰山基地,随时准备对鲜卑拓跋游族军队进行围剿。为了防止有人劫法场,行刑台离人群足有三十余丈远。行刑之后将其人头摆放在离人群十五丈以外的一张石桌上,周围派了二十名士兵把守。拓跋枫力被公开处决的消息迅速在宁城与建平地区传播开来,尤其引起几大胡人居住区居民的恐惧,害怕灾难会降临到自己头上。这个消息也插上了海东青的翅膀,飞到了松州城的每一个角落,也飞进了枫宫。
第四天一早,夏侯玄统领四千大军准备对拓跋游族宁城兵营展开大举进攻。还没有出发,放哨站岗的士兵忽然报告,有一支几十人的拓跋游族士兵正在向凤凰山基地飞奔而来,夏侯玄命令大军暂缓启程,准备在基地附近迎接战斗。大约过了一刻多钟,都大将达奚可右和都副将拓跋理带着二十多人来到基地广场。几千大军迅速将二十余人团团围住。夏侯玄自然明白他们有何目的。
都大将达奚可右从马上一跃而下,跪倒在夏侯玄面前:“将军,谢谢您为民除害,拓跋枫力担任大人期间,为非作歹,理应受到严惩,将他斩首实乃罪有应得。今后我负责拓跋游族事务,一定与将军修成秦晋之好。”话未说完,几名士兵押解一名中将走到都大将面前,他指着这名中将说道:“射杀将军使臣的罪魁祸首就是他。”说完手起刀落,一刀结束了这名对他无比忠心的中将。接着又有几名士兵带着上次被掳走的三名妇女交还给夏侯玄。至此,都大将的逼真演出基本就告一段落了。
夏侯玄平静地说道:“谢谢都大将前来负荆请罪,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我们当然不能没有任何表示。请看,我们也给你准备了一样盛大的礼物。”只见东边围场士兵让出一个空挡,几名士兵带着一个人出现在大家面前。几乎所有人都惊呆了,原来是已经被斩首的拓跋枫力,都大将达奚可右更是被吓的魂飞魄散:“将军,将军,您这是想干什么?大人不是已经死了吗?”拓跋枫力大声呵斥:“大胆反贼,你是乱臣贼子,你想抢夺我的位置由来已久,我始终都在隐忍。你带兵不断侵扰大汉边境和民众,烧杀抢夺,目的就是让我背锅,刺激汉人将我暗杀,居心叵测!”都大将达奚可右跪在夏侯玄跟前,痛哭流涕:“将军,他一派胡言,都是他在背后捣鬼,我一直都不想执行他的错误命令,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夏侯玄故意做出向他靠近的动作,都大将果然死性不改,只见他迅速从腰间拔出锋利短剑就想劫持夏侯玄,夏侯玄一个闪躲,跳出老远。早就预置好的几名弓箭手万箭齐发,将都大将达奚可右射死。
拓跋枫力大人跪在夏侯玄面前一再叩谢:“谢谢将军明察秋毫,原谅了我过去犯下的滔天罪行,还帮助我除掉了反贼,如果今后需要我鲜卑拓跋游族效力之处,末将定将万死不辞。”夏侯玄将拓跋枫力扶了起来:“大人不必过于自责,希望我们日后能够和平相处,共同为百姓建设一个美好家园。”夏侯玄回头看了一眼欧阳尚康,看到欧阳尚康的脸上依然带着几丝疑惑。
夏侯玄对本次鲜卑拓跋部游族士兵袭扰边境、诛杀大汉使臣事件的处理,让欧阳尚康深深叹服他高超的危机管理艺术,也学到了很多与人相处的道理。欧阳尚康也明白,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像夏侯玄那样从善如流,司马懿就截然不同。他更明白,权力是这个世界最迷人的春药,它会使人春风得意马蹄疾,然而喝多了也会伤筋动骨,甚至精尽而亡。综观整个封建社会历史,每一次权力交接都伴随着累累白骨。中原地区如此,胡人地区也概莫能外,世界其他地区就更加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