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是被困的第十八天,据说城门守将和夏军交战,死了好几波,堆起的尸体都能累积成厚厚尸墙。
大嵩国徒遭敌袭,天时地利人和三不沾,被打得节节败退,不似巴苏,有沙陀、月氏等擅逐猎的诸部相助,越战越勇。如此下去,只需再攻个四五日,定能破关直入,南下攻取京师。
碧珠说起战事,眉飞色舞,颇有与有荣焉的骄傲。她一时分神,没注意到哈娜王姬来了。
碧珠来不及屈膝行礼,肩膀上已经挨了重重一鞭。
“贱婢!看到本公主竟敢不下跪!”
哈娜说的是大夏语,她身侧有一名汉女奴隶模仿她的语气,将她的话翻译成汉话说与温月听。
很明显,哈娜对温月还有些忌惮,这一条鞭子不敢摔在她脸上,只能抽打她跟前得力的女婢来撒气。
碧珠的眼泪夺眶而出,可她知道哈娜身份,不敢和妃妾对着干。她当即跪下磕头,同哈娜道歉:“奴有眼无珠,没看到王姬大驾,奴错了。”
哈娜却没想放过她,纤纤玉手抬起,又是一鞭子落下:“贱奴!长你一双眼睛有何用?!还不如挖了喂狗!”
她偏头,看到珠帘里横着的一双鞋,那是温月在榻上小睡。
欺温月的奴,砸她的院子,令哈娜的心情不错。
她再要下手打碧珠,温月却凌空踏来。
小姑娘步履如飞,眼疾手快夺去哈娜的长鞭。
哈娜没想到温月会武功,一时间瞠目结舌,她气得跳脚,快步来夺,却反被温月一鞭子砸到地上。
哈娜在庭院之中摔了个四仰八叉,下巴磕到了地砖上,一片鲜血淋漓。
她闻到血腥味,又抬手擦拭下颚,惊声尖叫:“你这个疯女人!你敢伤我的脸!我要告诉父汗,我要他施压巴苏单于,我看谁还能保你!”
一旁的汉女奴隶硬着头皮给温月翻译。
温月其实听得懂哈娜说话,但她还是装作听了译文后再慢悠悠回答:“如今正是大战在即,巴苏单于急需人马襄助,你大可去闹,闹得人尽皆知,闹得你父汗和单于生出罅隙,再临时撤兵……巴苏最是记仇,你坏了他的大计,耽误他攻打别国,届时莫说你,便是你父汗也会被他秋后算账!”
温月叽叽咕咕说了一堆,哈娜听不懂,催促女奴翻译。
女奴犹犹豫豫翻译完全文,惊得哈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温月说得有道理,她确实不能在打战的关头,拿这些后宫琐事去扰乱单于心神。
可她打又打不过温月,这些夏人军将也不听她的命令……
哈娜进退两难,她气不过,一把夺去巡逻近卫腰上别的弯刀。胡女的裙摆扬起,她的双手高举凛冽银刃,朝温月愤然劈砍过去。
长刀挥舞,挟带凛冽气势。
然而,哈娜虽有一腔孤勇,来势汹汹,但出手的动作呆板迟钝,温月不过甩了一下长鞭便空手夺白刃,将这把刀反向架在了哈娜的脖颈上。
哈娜呆若木鸡。
细嫩的肌肤被长刃划开,哈娜感受到丝丝疼痛以及长刀的冰冷,她一贯娇生惯养,何时受过这等屈辱。女人瘪嘴呜哇,大哭出声。
温月被哭声吵得烦不胜烦,皱起眉头。
她用胡语骂了一句:“闭嘴!”
碧珠目瞪口呆……等等,王后怎么会说大夏语?那她这些日子的军情不就全透露出去了?!
不过,碧珠转念一想,温月是被巴苏囚在大夏国的鸟雀,轻易飞不出这一堵堵高墙,即便听去了又能如何?思及至此,她又放下心来。
哈娜也愣住了。
她恨得切齿:“你会说大夏语!竟敢耍我,你这个贱女人!”
温月抬手,食指与拇指左右捏住哈娜的脸颊,逼她像一条吐泡锦鲤一般鼓腮住口。
“再骂一句,我就杀了你。反正我是汉女,我巴不得你们内部大动干戈。”
此言一出,哈娜顿时吓得冷汗涔涔,巴不得快点逃跑,她倒忘记了……这些汉人都是不要命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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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月和哈娜的动静太大,惊动了久不见人的波露玛公主。
波露玛记得兄长巴苏的命令,他要她看住后宫里的女人,最要紧的是……保住那位新来的王后。如此,巴苏便允许波露玛养着儿子,纵容她留着这个汉人奴隶魏明的野种。
波露玛牵着儿子魏书姗姗来迟。
她进了院子,瞥见不远处的温月。
小姑娘生的很好看,一袭锦绣武袍明艳张扬,乌黑柔顺的长发披散双肩,挂了几串瑟瑟珠,脸上不施粉黛,一双黑眸也明丽有神……是个漂亮的、纯正的汉女。
妒恨、愤怒、不满……种种心绪涌上波露玛的心头。
她想到了爱人魏明的死。
凭什么巴苏爱上汉人的时候,能够许以温月高位,赠予她黄金白银,容忍她陪在身边。
而波露玛爱上魏明,却只能任由他死在兄长的刀下,作为兄长童年阴影的牺牲品。
这不公平!
波露玛心知肚明,这就是手上无权的下场。她身为下位者,只能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