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缓步走到台前,俯身向苟东夕这桌方向行了郑重一礼,盈盈起身,随后返身回到高凳边,拿起凳上的六弦琴,微微倚身,闭眼轻呼,又重新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纸上词句,生怕唱错一个字。指弦拨弄,红唇轻起,歌声徐来: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斯人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翠微湖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曲调悠扬婉转,歌声曼妙哀切,此时光景,其余人等都是恨不得写尽情爱之美方可显得情爱之重,但此一首,每一句都写的分离之苦,思念之沉,但越是如此便叫人越觉得其中情爱之浓,思念之深。
一曲终了,如烟儿忍将不住,虽以袖拂面,却再也藏不住低声啜泣声,如此深情,叫哪一个女儿家可以不为所动。不光是她,台后的其余姑娘们也是个个眼角含泪,眼中满是憧憬,是啊,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想想自己皆是幼时便被家里卖入了舫船,这些年虽无劳作之苦,也无饥馑之忧,心里却是清楚自己将来是个什么命运,自己所习、所会,皆是取悦男子的本事,但是却有哪一样是可以真的付给心上的真情郎呢,终究不过一妓子而已,能被哪家贵人收入房内做个妾室的都已是难能可贵,多数姑娘家最后不过都是众人床榻上的玩物罢了。想到此处,又是一阵忧伤难抑。
台下不妨一些懂得诗文墨作者,也是不住轻叹,深陷其中,徐徐回味,不时一些人便起身向苟东夕这桌施礼,以示尊敬。
其实冲击最大的乃是同桌的杨景双,他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苟东夕。刚刚他可是瞧的十分真切,此词确实是苟东夕现场所作,而且还见到他在一些措辞上不住斟酌,临了还做了一些修改,更确定是现场临时想出来的无疑,如此仓促间,便可做出如此精彩之作,而且主题和意境与所出题目完全符合,莫不是词仙转世不成,如此惊世才华,当真是难得一见。
不知不觉间,苟东夕在他眼中的形象竟更风雅清幽了几分,之前觉得他目光中有晦暗之色,似有郁结,此刻才明白,苟哥哥哪是如此,他乃是待情太重,想来定是在情之一道伤的太深,却不知是哪家女子让他如此忘情,想到此处,杨景双心中竟没来由的起了一股醋意,再看向苟东夕的眼神竟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苟东夕却是有苦说不出,这还得感谢他在那个世界接受的优质九年义务教育,才好不容易把这首北宋大诗人秦观的《鹊桥仙》回忆的七七八八,也算是蒙混过关吧。好在不是在一个世界里,白嫖的也能算是心安理得一些。
作为出题人的费老可是坐不住了,他虽是在东麓书苑中为诗词一道的执牛耳者,但他自己清楚,大乾国乃是以武立国,虽多年未再起战乱,但战阵厮杀一辈将才层出不穷,却在诗书礼记、治国理政方面一直是人才匮乏,诗文虽为小道,但小道可通大道,有如此诗文底蕴,必是涉猎极广,且看此词意境深远,别人看出的是对情爱的不舍与伤感,他所看到的乃是意气风发后的壮志未酬,如此大才也!
他唤来边上侍女,附耳吩咐几声,便起身来得台前,先是朝众方执了一礼,哈哈一笑,开口说道:
“今日得听《鹊桥仙》一词,费某实为三生有幸,说来惭愧,某家研习诗文一道40载,今日方得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此鹊桥仙一出,怕是世间再无情爱可写,至此,费某力荐此一曲为添红愧首,众位可有异议?”
众人再次哗然,之前他们只道这首词写的十分出彩,待听得费老的夸赞后,才知竟精妙至此,不禁点头称是。
“本公子还有一首诗献与如烟姑娘”,众人循声望去,与那程金彪一桌上,一个男子手持丝帕站起身来高声叫道。男子身形消瘦、面色蜡黄,一看便是平日里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他斜倚在桌檐上,翘着个二郎腿,一脸的皮笑肉不笑。
费老知他乃是成心搅和场子,但人家堂堂正正献诗,他也不好说什么,便也尴尬的低嗽一声,悻悻地下了台去,侍女接过丝帕递与如烟,如烟刚还沉浸在《鹊桥仙》的情绪里,这时回过神,也不好拂了面子,伸手接过,打开一看,不禁面色涨红,险些一口气背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