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十三。
宜入殓、安葬,忌出行、开光。
时过午夜,黑云遮月,地面无风,暴雨将泄。
这个点钟,这样的天气,李月梁估计小区不会再有多少进出人车,便从大门口的岗亭上回到了身后的保安室里。
小区物管处规定,气温36度以下不得擅自使用空调,保安室的温度计显示现在的温度是30度,李月梁只好耐着酷热,在木椅上盘腿坐着。
他屏息调理,气守丹田,开始了打坐。
打坐不仅是为了让心静下来,好加个心静自然凉的buff,也因为这本来就是李月梁的日课。
李月梁家有道门传承,属龙国南岩山之清微一脉的分支。
他的道法是爷爷教的。小时候父母早亡,爷爷和奶奶把李月梁拉扯大。三人最开始住在老家山村里,爷爷做个赤脚草医,无人知他兼修道法。
九岁那年,爷爷将李月梁带到月下山林,按照清微入门仪式,将他收为弟子,用了两个小时,教导他调息之法,导引之道。
那时李月梁很兴奋,以为自己持续修炼,就可继续习得高级功法,得道升仙。
没想到爷爷说,教完了。
教完了的意思,就是他们这个宗派的所有东西,总共就这么多;经过两小时刻苦修炼,李月梁已经完全掌握。如果现在就把爷爷这个师父弑了,他马上可以登基。
虽然已经掌握本门全部要义,但李月梁仍被要求每日不辍地至少打坐两小时。
按照爷爷的话说,这是为了保证他天人感应的敏感度。
李月梁不止一次地问过爷爷:天人感应究竟是感应什么?但爷爷从来不回答,只说以后自己如果收了弟子,也必须要让他或她这么做,不可断绝。
有时李月梁会异想天开,觉得在那一个小时里,自己是在尝试接受来自外星空间的脑电波,而爷爷不说,只是因为目前天机不可泄漏,量子力学不懂传授。
没想到在他16岁这年,爷爷还真给他整出点新花样。
爷爷在病重时把一个包袱交给了李月梁,里面是一柄铜剑,一个铜印,一根线香,一本古籍。
李月梁又兴奋了一次,问爷爷这是不是本派不传之秘。
结果爷爷说不是,这是掌门的剑印香录,拿着这四样东西就是正规继承人了。
李月梁问正规正的是谁的规,爷爷说估计是大明的民政管理部门。
李月梁就去翻看那明朝古籍,上面记载的是建派以来各个弟子的联系方式,古代的只有名字住址,最后三个人有固话,同一个号码,是李月梁家。
明朝的东西算是古董,李月梁就想拿去换钱给爷爷治病。爷爷也没拒绝,只说香还是留下,你带着,取个香火延续的喻意。
李月梁点点头,就从爷爷手里接过了传承。当时爷爷手抖得厉害,包袱里的硬物不小心撞破了李月梁的鼻子,还让他滴了点鼻血。
第二天,李月梁开始找买家,找了一上午无果,下午爷爷就死了。
丧葬费用不高,李月梁就没再出卖传承。
回到现在,李月梁今天的打坐很顺利,没多久他就进入了身轻气畅的状态,耳中隐隐有雷音响起,也不知是清微心法缘故还是即将下雨。
李月梁呼吸更缓,似乎每一次吐息过程都被放慢了十倍。他能清楚地感知一股气从体内逐步上升,微微撑开肺部和呼吸道,从鼻孔的边缘小心翼翼地离开。
万籁俱静,偶有虫鸣。
李月梁感到全身的细微动作都在自己的感知之内,头顶百会穴痒痒的,很舒服。
他充分享受起入定的快乐。
突听耳边一声霹雳炸响,一个女声毫无征兆地闯入李月梁脑中。
“清微弟子,静听吾言!”
李月梁猛然睁眼,这一声来得太过突然,把他吓得浑身一颤。
他四下张望,保安室里没有人,外面也没有。他看了看天,夜色似乎更深浓了一些,巨大的云山压得更低了。
刚才是什么情况?
好像有人说了清微两个字?
李月梁从来没有出现过幻听的症状,他的作息很有规律,饮食清淡,不沾烟酒,因为体力对他很重要。
他不仅仅是个小区的普通保安。
他还是外卖骑手和扛楼工人。
三份要求体力的活计合在一起,让李月梁非常关心自己的健康。
他还没来得及继续探究,那个声音突然再次响起。
“众弟子,此为言灵入耳,不必惊慌。且循本派功法,入天人感应,听吾传音。”
这次的声音小了很多,仿佛说话者已经远远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