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裴恒接过虎符,转身面向校场,高声道:“必胜!”
“必胜,必胜,必胜!”
一人吼,百人和,霎时间,较场内山呼海啸,气势震天。
张重华虽然多次见过类似场景,但仍是禁不住热血沸腾,凉州但能君臣一体,将士同心,何惧胡虏外敌?
眼看着大军次第而出,内史赵长近前来轻声道:“大王宽心,裴征南精通韬略,晓畅兵机,又有老将张植为监军,此去定能破敌建功,以报大王。”
“内史说得不错,裴恒必然不会有负重托!”张祚口中附和,但口气却是阴冷得吓人。
张重华淡淡地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眼前再次浮现看到的身后景象,赵长身为嬖臣,又是世子府出来的老人,竟私下与尉缉和长宁侯张祚勾连,结为异性兄弟。张重华身死,赵长与尉缉、张祚等人假传手令,谋害谢艾等忠臣良将,张祚由是得以窃取凉州大权,统揽国政。
随后,世子张耀灵即位,又是赵长和尉缉等人在张祚授意下,以国难有时,当立贤德长者为君。耀灵遂被废,不久即死于非命。
凉州内乱,张重华一脉死绝,主凶固然是庶兄张祚,但赵长和尉缉添为爪牙,其罪恶亦是罄竹难书。如今再世为人,身前身后事皆在掌握,如何肯再重蹈覆辙?
张重华心中恨极,但头脑却是愈发清明,眼下时机未到,暂且隐忍不发。
裴恒这一走,南北大营兵马一并清空,只剩下了数百名老弱病残看守营寨,这也意味着整个姑臧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张祚和赵长等人纵然有异心,但手中无兵,断然难有作为。
接下来,只需静待击破羯胡,自己威望陡增之时,便是收拾张祚一党的时候。
………………
尸体,到处都是尸体。
有趴伏着的,有仰面朝天的,也有横亘在女墙上,倒挂在攻城塔上的,但更多的却是堆积在城墙下,层层叠叠,错纵交织,死状各不相同,但大多数却都是死不瞑目,僵硬的脸上兀自怒气勃发。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但喊杀声却是由晨至晚不见丝毫停歇。
“咚咚咚……”
羯胡军阵上,战鼓再次轰鸣,一个两千人的方阵蓄势待发。
张冲脸色漠然,算上这一次,羯胡今日该是第三次强攻了吧?城墙下,尸积如山,但纵然如此,金城始终稳如磐石。
斜阳西下,羯胡仍不肯罢休,显见羯胡已经彻底杀红了眼。
一天恶战下来,羯胡的火油罐和石块基本告罄,霹雳车已然无用,攻城塔和冲车虽有富余,但在凉州军的拼死力战之下也是收效甚微。
凉州军方面,金汁和狼牙拍等物资器械早已经消耗殆尽,便是箭矢也已经见底,好在有了阖城二十万百姓的加入,凉州军的霹雳车所需石块尚有保证,能够继续保持对羯胡的远距离震慑。当然,随着羯胡靠近城墙后,霹雳车也失去了作用,加上箭矢的耗尽,攻守双方不得不陷入短兵相接的苦战。
没错,是苦战。仗打到这个份上,凉州军固然是苦苦支撑,但羯胡的军力何尝不是已经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战损两万余人,是此次麻秋十万大军总兵力的五分之一还多。除了麻秋麾下一直雪藏未用的龙骧军未曾临阵外,其余将领所辖各营皆有一定的伤亡,有的甚至是成建制被凉州军搏杀在金城城墙下,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
凉州军的情况也不乐观,其战损超过四千余人,还能有一战之力的不足八百之数,且人人带伤,体力消耗殆尽。但尽管如此,张冲也始终不曾下令将新组建的五万青壮投入战斗。
当然,不是张冲不想,而是不能。战场上以命互搏,生死存亡只在旦夕之间,数万青壮虽然不乏保家卫国的勇气,但终究不曾经过阵仗洗礼,一腔热血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到底能扛多久,任谁都没底。
故此,当五万精壮手执各种武器集结在城门时,张冲下了死令,一众青壮只许观战而不可参战。究其原因,乃是张冲有意借双方这一场恶战锤炼青壮心态,让他们亲眼目睹战场的残酷和无情,待这数万青壮适应和熟悉战场上的血腥和残忍之后,再将他们投入战场,必能缓解第一次上战场乃至杀人的恐慌和失措。
“呦呦呦……”
两千羯胡方阵踏着整齐一致的步伐逼近城墙,冲在最前面的依然是百余名重铠加身扛着云梯的先登死士,再往后,则是黑压压手执弯刀的羯胡步卒。
城墙上,仅存的八百余凉州健儿一字排开,斜靠在女墙下隐匿不动。这就是百战锐士和新兵之间的差别,不用各营将官提醒,他们都懂得利用羯胡败退之后难得的间隙争分夺秒恢复体力,以防敌人下一次攻击。
事实上,这也是凉州军目前的窘境,随着箭矢耗尽,凉州健儿就算有心却也无力阻挡羯胡步卒靠近城墙,而接下来的战斗自然又是一场鱼死网破的短兵相接。
一百五十步。
一百步。
八十步……
“杀……”当羯胡步卒距离城墙仅有五十步时,猛地发一声喊,骤然间像受惊的公牛齐齐发力,踏着地上无数袍泽的尸体朝城墙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