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日澹台瑛服下堕胎药后虽腹痛难忍,却迟迟没能见红,如此煎熬了一夜,人也几度昏死过去。宋小桢见状,怕闹出人命,便瞒着顾文庸和顾惟,悄悄命两个婆子把她抬了出去,扔在了城郊乱坟岗。
好在焉与一路跟着,及时把她救下,还找了大夫去给她医治。也不知她腹中那是个什么金刚猴儿投的胎,猛药之下竟还无恙,澹台瑛不胜其苦,哀求大夫助她摆脱腹中的孽障,可大夫说她如今的身体情况若再强行落胎恐有性命之忧,说完便拎着药箱子溜了。
澹台瑛悲愤欲绝,求焉与再去找别的大夫替她落胎,焉与不愿,她便以绝食相逼,两日下来滴水未进,早前焉与虽答应过她不将自己被沈家撇弃一事告与之露白,可见她这般,也只能食言了。
之露白跟着焉与来到了常安坊的一处院落里,虽是晚上看不清环境,也感觉得出此处的破败。
推开木门,澹台瑛在榻上此时已然睡过去,昏暗的烛火照亮了她半边脸,残留的泪痕还未干。
见她手脚皆被布条绑住,之露白看向焉与:“这是做什么?”
“她会有过激行为。”
“比如?”
“拿东西砸自己的肚子。”
听到说话声,澹台瑛缓缓醒转,一见到之露白,便“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趁着焉与给澹台瑛解绑的功夫,之露白环视了一下四周,这里的环境只能说是起到了一个遮风避雨的作用,不过对此时此刻的澹台瑛来说,是住仙人洞府还是阴曹地府应该是已经没有区别了。
“你……”之露白几次开口,都被澹台瑛的哭声给压了下去,担心她再这样哭下去得厥过去,只能对焉与道:“要不你劝一劝?”
焉与僵硬地提了提嘴角:“我若能劝得住,就不会找之道长来了。”
就在二人推诿之际,澹台瑛的哭声忽然就弱了下来,只见她擦了擦泪,开口便是:“表哥,表哥他还好吗?”
之露白脑子里“砰”得炸了一声。
“我知道,小之道长你一直对表哥有看法。”澹台瑛抽噎:“可我是与他自小一起长大的,表哥他绝不是个无情无义之人,若他发现我不见了,一定是要急疯了的。”
之露白强耐着性子,一字一句道:“那依你看,他现在应该发现你不见了没?”
澹台瑛垂下脑袋嗫嚅道:“许是,许是……”
“许是什么?”之露白虽极力克制自己,但仍露出几分讥笑:“许是又被什么事给绊住了脚?”
“表哥他……”澹台瑛猛地抬起头,埋怨地看了一眼焉与:“他是不知道我在哪里,而我被关在这里,哪也去不了!”
“知道又如何?”之露白不以为然:“难道他会不顾宋小桢和顾文庸的反对,把你再接回顾家去?”
澹台瑛用力地咬着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一直沉默的焉与这时也开了口:“之道长说得对,阿瑛,别再自欺欺人了。”
澹台瑛转过脸去,肩膀再次抽动了起来。
之露白和焉与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开口的意思。
一直过了许久,澹台瑛才平静下来,恳求道:“小之道长,就算我求求你了好不好,我只想知道表哥他怎么样了,有没有,有没有在……”
“在找你?”
澹台瑛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
“当真?”澹台瑛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迫不及待地又问:“什么时候?”
“等明——”之露白话还没说完,澹台瑛便用命令的语气对焉与道:“明日焉与你同小之道长一起去。”
看焉与似是有些迟疑,澹台瑛又道:“放心,我肯定老实在这里等你们回来,不信的话,再把我绑起来就是了。”
见她一脸的期许,之露白只能应允下来。
与澹台瑛话别后,焉与坚持要送之露白回之府,即便她再三表示不需要,也仍固执地跟在她后面。二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没有任何交流,就像来的时候一样,遇到巡夜的卫队,也都默契地避到一处。
之露白清了清嗓子,焉与便朝她看过来,安静地等她开口的样子,有点像一只小狗。
“明日你先去一趟崇贤坊顾宅。”
焉与先是点头,而后又有些犹豫:“可阿瑛说要我们一起……”
“你那么听话?”之露白好笑道:“你不说我不说,她怎么知道我们有没有一起?不过我估计顾惟也不会在家。”
“那他会在哪?”
“平康坊,玉堂燕。”
“之道长如此笃定?”
之露白狡黠一笑:“不如打个赌?”
焉与眼里星星似的闪了闪,最终摇头:“不了。”顿了顿,又问:“可他不在家,我去做什么?”
“探探顾家的动静。”
待到金吾卫的人马声远去,之露白率先出了巷子,算了算时辰后道:“辰时,我在平康坊等你。”
“会不会太早了?”焉与快走两步追上她,又道:“现在已快到寅时了,之道长不妨多睡一会,我自己去也可以。”
他不提倒还好,一提还真有点困,之露白掩了个呵欠,言辞拒绝:“不行。”
“为何?”焉与不解道:“反正你不说我不说,阿瑛她也不……”
“她是怕我见到顾惟要发难,所以才叫你跟我一起,是要你看着我,殊不知——”之露白干笑了一声道:“你才是需要人看着的那一个。”
焉与自然明白之露白所指何事,没有说话。
“我就快到了,你回去罢。”察觉到他有些低落,之露白换上轻松的语气道:“我翻墙头的姿势可能不太雅观,不太想让人瞧见。”
虽看不太清,但焉与脸上隐约是有了笑意。
之露白回去的时候小莓已经睡下了,出门的时候小莓还没醒。因为怕碰上之庐生,她只能起了个大早,趁着天未大亮就溜出了府,又在街头吹了半个时辰的冷风,这才等到开市。
焉与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路边小摊上吃面,长发束起,面上黑黢黢的,似是抹了灰。
“来吃点。”之露白招手道。
焉与听话地在她对面坐了下来,随即一大碗汤面推到了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