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荡荡的海滩上,晚风把月亮表面的清冷光晕都一口气吹到了人身上。
鱼取和萨珊一边把外衣脱掉拧水,一边战战兢兢在火堆边搓着手。五色鹿则不停地甩着水,舔着自己的毛。
“为什么要数沙子?”鱼取冷得发抖,颤颤巍巍地问道。
大叔抬起头来,脸上是淡蓝色的螺旋纹身,奇怪地问:“哎?外邦人,你们不知道月亮下巴是什么地方就来了吗?”
萨珊问:“什么地方?”
大叔把手里的沙子随手一扔,开始坐下和她们一起烤火:“唉,今天就数到这里吧。”
“你们是术士吗?”大叔问道。
“不是。”萨珊说。
“那你们怎么会有法器?”大叔接着问道。
他从外衣口袋里拿出一块邦邦硬,咬了几口的二手鱼干,用手随意拍了拍上面的沙子,放在火上烤,自顾自打开了话匣子:
“万眼千岛,鳌鱼族的领地,由九千九百九十九座小岛组成,主岛只有一处,鳌鱼族信奉鳌鱼之神,认为整个万眼千岛都肩负在鳌鱼神身上,每年鳌鱼换肩时候,就要搬家到海上度过,并祭祀鱼眼女神,以求她安抚鳌鱼之神。
搬家的宝船,那叫一个气派,整整七层楼高,每年接待扶南皇室时候,想要坐船去扶南的人比月亮下巴的沙还多。
咱们现在在的地方,是万眼千岛最边缘的流放地,最遥远的孤岛——月亮下巴。这里负责关押像我这样的犯人,不过你们别紧张,我不是什么坏人。”
鱼取看这个大叔面相和善,就转念问道:“所以数沙子是惩罚吗?”
“不错,不错,此事说来话长,不过长夜漫漫,和你们说一说也无妨吧。来,吃点鱼干!”绣面大哥一边说一边把鱼干递给两人。
鱼取接过鱼干,拿在手上闻了闻,还挺香,但没下口,还不知道此人心性,不知道是什么鱼做成的。
“去扶南不是可以走长歌之桥吗?为什么要坐船呢?”萨珊好奇问道。
“扶南皇室从来不走长歌之桥,他们只会坐船出访。至于原因嘛,很多人猜测是长歌之桥上有皇室不能沾染的诅咒,但依我看来,坐船更是他们彰显自己的地位罢了,皇室一向脚不沾地。”
大叔啃了一口脆鱼干,边嚼边念叨。
“鳌鱼族人大部分都自己划竹船,卖自家岛上的物产。你们知道灵光豆和海马牙嘛,这些可都是万眼千岛上才有的东西,至于皇室,还要献上珍珠五百斛,有些时候还不够。”
“那大叔你,为什么在这里?”
“又是说来话长,我叫蓝虎,本是万全岛人,年轻时候也读书识字,后来喜欢上了做菜,寻了个机会去当了宝船上的厨师。
不过,还是出了点小纰漏,有一天我去海边找食材,石蟾蜍你们知道吗?和春草,白鱼,黄花楹炖,可香了。
那天时运不济,我遇到了一只海滩风兽,这风兽追着我不放,情急之下扔出一块尖石头,但不小心砸到它的眼睛,反而激怒了它。
后来我被逼到悬崖下面,山顶一块大石头忽然落下,砸死了风兽,救了我一命。我看到山顶有人离开的影子,最终还是没看清。”
大叔停了一停。
“但海滩风兽是鳌鱼族圣物,又是幕僚大人的心爱的宠物。所以我被罚到这儿了,唉。”
“脸上的纹身也是惩罚吗?”鱼取问,她仿佛在哪里见到过,总觉得莫名很熟悉。
“你说这个啊,这是鳌鱼族人的绣面习俗,会把出生时候唱的年曲编织成花纹,然后用飞鱼血纹在脸上,我们相信这些纹身能够增加人的精神力量,带着音乐的记忆和勇气。”
蓝虎大叔摩挲了两下脸上的花纹,深深叹了一口气。
“愧对愧对,我的本命年曲名叫多义之歌,本是要做一忠义之人,但是现在只能远离家里人,在这里做不忠不义的孤魂野鬼。”
“这沙子要数到什么时候?”鱼取问。
“要把整个月亮下巴的沙子数完才算。鳌鱼术士给此地设下结节,只有在每年离岛问答上说出正确数字才能解除法术,但是从来没有人出去过,哪怕是碰运气。”蓝虎大叔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岂不是要数一辈子。”萨珊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