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莘明想到他可能还不知道自己被罚一事。
阿爷笑道:“那也巧了,过几日正是庆盈的百日。不急的话,去我那里呆两日。”
“好啊,我们不急。”莘明说道。一旁的小和不知何事,倒也不反对。
“那跟我这边走,去我家坐坐。我刚刚出了夜诊,现在也要回家休息。”
阿爷带着莘明小和穿过街巷,路过一片田埂,那田埂错落有序,沟渠四通八达灌溉其中。金色的麦浪随风起伏,远处的山峦层层叠叠,几只归鸟划过天际。田间地头,农夫荷锄归来,偶尔传来孩童的笑声。
“这前面有个堤坝,是庆盈生前帮大伙建的,之前这一片都是滩地用不了,现在好了,人们都在这里种田。”阿爷笑道。
莘明笑着回应。
路过的农夫也会跟阿爷热情的打招呼,阿爷也一一回应,那些农夫会将一些蔬菜塞到阿爷手里。阿爷连连拒绝,却挡不住他们的热情。
“这两个小哥是你家亲戚吧,让他们帮你拿回去!”
“小哥真俊!平时就算了,现在有人力,多拿些!”
“李爷爷,拿着吧!”
莘明和小和被塞了不少东西。
这里就是庆盈长大的地方,这些人可能都受到过她的帮助,而她本人也可能曾经站在这里和这些人回应。
莘明心头一酸,原来她被这个地方这样爱护着啊。落寞的情绪跟温暖的阳光互相发酵,莘明躲在后面擦去了眼泪。
在李爷爷家的几日过的平和宁静,家里的人都十分温柔可亲。莘明跟着李爷爷学些医术,之前学了些皮毛,正好可以学些将来或许有用。
一日,莘明跟李爷爷坐诊,小和留在府上吃吃喝喝,突然有一个阿娘拉着一个小娘子过来。那小娘子衣服上都落了灰,还有些擦破的地方,胳膊处露出几处擦伤。
莘明觉得眼神,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遇到的兔妖-华蒲。
那娘子拉着华蒲说道:“大夫,来看下这位小娘子,她被夫家打了受了些伤。”
莘明不禁睁大双眼看向华蒲,华蒲也认出了莘明,摇头让他别说话。
李阿爷叹了口气让华蒲坐下,替她检查了身体。
“好在只是些擦伤,以后可不能如此了。我替你上些药就好了。”阿爷说道,替她处理了伤口。
“本来也不碍事,没有多大的事情。大娘你也太担心我了。”华蒲对一旁的大娘说道。
“怎么会没事,我看他将你推到地上,踢了你一脚。”那大娘说道。
“大娘,我没事。”华蒲用手扶住大娘,让她别担心了。
大娘还是忍不住说道:“你别替他遮掩了,家里才争几个钱就娶二房,哪家像他?那二房天天什么不干就往那一靠,就一张嘴会说,天天夸你婆婆处处好,说什么要学织布卖钱孝敬婆婆。他们家一向好吃懒做的,也就装模作样的干干活,哄得你婆婆处处向着她,惯的她胡说八道,说你总是给她使绊子,不好好教她织布。就她干一天歇半天的样子,还要说自己多累多辛苦,能干成什么。保森也信她的话,你也不辩驳,就欺负你好性子。”
“我辩驳也不会信的。”
“你听她说呢,你要说给所有人听。她们就是欺负人。成天什么也不干,光凭一张嘴,好像有多大功劳似的。”
“好了好了,我要给病人上药了。”阿爷说道,将那大娘支开。
等处理完华蒲,阿爷要看下一个病人,莘明寻了个理由跟了出来。
那华蒲让大娘先回去,自己先去布摊看看。
莘明跟上了华蒲,送她回去。
“他一个凡人,如何伤得到你?”莘明问道。
“也伤不到什么,倒是怕伤到他们。”华蒲笑道。
“发生什么了?”
“那小房进门后,婆婆就让她跟着我学织布,奈何她偷懒又推脱我不好好教。婆婆听了之后,不太耐烦,就伸手来打我。我随手挡了下,她人就倒地上了。人妖有别,情急之下我没注意到我的力气。保森看到就急了,过来打了我两下。也不是什么大事。”华蒲笑道,莘明却觉得这笑容心酸。
“既然他有了小房,对你又不好,离了他过逍遥日子去吧。”莘明说道。
“他对我还不错,打了之后,他也后悔不行,一时在气头上。”华蒲说道,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眼中的眼光却暗淡。
莘明想劝,却也自知她身中情劫,劝也没有用,只得送她回去。
回来的路上,莘明路过田埂,停留片刻。月光皎洁,如坠入银河。华蒲的事情,庆盈的事情,一个是人,一个是妖,都从未作孽,却为何得不到好的结果。莘明眼睛发酸,一行泪滚落,长叹了一口气。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莘明收拾好心情后,回了李阿爷府上。
到了庆盈的百日,合家大小,家中的仆从老小都悲痛嚎哭,远近的庄家村户也赶来了,无不怀念庆盈当日协助众人修建堤坝之事,说她平素怜爱贫寒之人,处处相助,又敬老爱幼,无不落泪。
莘明也不免跟着落泪,心想这百日如此隆重,可庆盈也回不来了。
这都是为活人举办的。
莘明出神看向人群,却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人,正是保森,他也哭的跟泪人一样。旁边的女子他却不认识,不知道华蒲为什么没来。
莘明四处找了找看到那日扶华蒲来的大娘,悄悄走过去问候。
大娘看了眼想起是李阿爷医馆的人也忙打招呼。
“大娘,上次来看病的那个华蒲呢?”莘明问道。
大娘脸色一惊问道:“别问了,那个华蒲竟然是个兔子精。”
莘明只得装作吃惊问道:“兔子精。”
“是啊,那个二房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道士,说华蒲是妖精。那道士让她现了原形,竟然是只兔子。保森被吓到了,道士打死了兔子。”大娘唏嘘不已。
“没想到华蒲这么老实的人竟然是个兔子精。平日里总是帮了我不少,我不忍把她埋在了后山。为了保森做了那么多,却是个这样的下场。。。”
莘明心中像是被戳了一刀,也说不出话来。
华蒲做错了什么,就因为是妖怪就要被这样打死。
莘明心头闷闷的,喘不上气,像是什么越缠越紧,人们的声音变得模糊。
有那么一两个瞬间,莘明想发疯,却什么都没做,默默地站着。
等他反应过来,那大娘已经离开。
莘明觉得喘不上气,他离开了人群,走到后院安静的地方。
他想起华蒲说过的话。
“我是妖怪,自然不能跟人类生孩子,他们想要孩子自然只能收个小房。”
“我本就是来报恩,又何必在意这些。”
“人不过活百年,像我们妖怪自然活得长久,何必介意这些。”
她笑着说话的样子还在眼前,莘明开始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劝阻她离开。
这些人只要知道她是妖怪竟然这样心狠手辣。
当初为何不极力劝她离开,若是从前自己会这么做的。
现在的自己为什么不这么做了!
莘明气噎喉堵,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声嘶力竭哭起来,远远地跟厅上的哭声融成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