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谁也没来。
那对安静地表示着倾听的瞳孔在注视了真夜几秒后眼瞳所属的主人轻轻地扇动了下纤长的浅色睫毛。
“唔,seran啊……还有圣杯仪式……”修女打扮的代行者说着露出了有些苦恼的表情“都是些我不太了解的东西呢。虽说教会内部好像保留着有关这方面的记录但这么看来,好像是擅自认定目标人物和这类圣遗物无关的我太轻率了……唉还是修行不足啊。”
“……圣堂教会的第八秘迹会应该不止一次地派遣过代行者行使圣杯仪式的监督一职。”真夜闻言稍稍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对方知道的信息量越少就越有利于她接下来编造极具误导性质的、用于拖延时间的“理由”“如果你信不过从我口中说出来的这些事实,第五次圣杯仪式担任监督一役的神父言峰绮礼留下的记录总算有些说服力了吧?……虽然我不认为那位神父对aser的了解会比我更多就对了。”
“言峰?唔没听过的名字……”弥赛亚眨了眨眼随即便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一般笑眯眯地拍了拍掌,“嘛,大概是其他分部的人吧教会从属人员那么多,我又不能一个个地记过来。想来真夜姐姐也没必要为了拖延时间、特意捏造一个实际并不存在的人物来骗我吧?嗯我相信你噢。”
“……如果不加前面那几句你的信任听起来大概会更可信一点。”真夜一顿,语气不咸不淡地避开了她明示的那部分内容。
“因为真夜姐姐很狡猾嘛!之前还不是一声不吭地就用出这种秘密手段解除了和我的关系,这回还不能让人家小心一点么!……欺负人。”弥赛亚转过头小声地哼唧了声。
分明是妙龄少女尽显娇态的赌气模样,但真夜却无由来地背后一凉。
未等真夜查明那股令她汗毛倒竖的违和感来源何处她便看到对方骤然开朗的神情。
“圣杯、仪式……圣杯仪式……等等,那是需要通过争夺战来完成圣杯的降灵仪式对吧?我应该在哪听过类似的东西……等我一下噢,”弥赛亚抬头冲她笑了笑,“或许我这边能找到一位在这方面的专家问问呢。”
说完,她伸手握住胸前的十字架挂饰,低着头垂下眸、以极轻的音量吐出几个音节。
“,irigens”
在真夜还试图努力辨认这句拉丁语常见祷词的语种时,某样“奇迹”或者说,类似奇迹的现象发生了。
就在她的眼前。
一扇巨大的、绘有浓郁宗教色彩图案的彩窗就那样无中生有地,自双掌交叠、闭眸祈祷的小修女身后浮出实体,无形的劲风带动着她的头纱与裙摆。而在这扇或许只该出现在教堂中的彩窗显现的下一秒,本没有其他任何光源的车厢衔接带骤然被一整片耀眼的金光点亮那是从彩窗窗后骤然亮起的、犹如代表着圣者光芒般的色彩。
尊贵、神圣、高洁。
穷尽世上所有美好的形容,都无法如实描绘出它的半分光辉。
在彩窗窗绘彻底被那片金色光芒吞没的那一刻,真夜猛地清醒过来,下意识地左右看了两眼,却依旧如意料那般,即便发生了如此非现实的事,她们也都不曾被与其无关的他人投以过任何丝毫的关注。
无论是坐在车厢最前位置上的旅客,还是脚步轻快地从过道穿行而过的乘务员,都如常地继续着属于他们自身的日常行为而她脚下踩着的这一片被划为休息区的异常空间,明明与他们所在的地方仅相隔数米,却遥远得仿佛隔着一道分裂次元的透明屏障如今的真夜,可以说是彻底被困在了一只以四五百公里的时速疾驰的、合金皮骨的怪兽体内,孤立无援地与曾将“她”逼上死路的敌人对峙着。
“安心吧,我们之间的情感交流,可不会由其他无关人士来打断噢包括,你那两位使魔呢。”来不及收起脸上过于明显的失望之情,真夜听到小修女这般轻笑着说道,“……唔,不过,如果一早就用上这类用东方术法制作控制的使魔,半吊子的真夜姐姐也不会这么简单地被将军了呢。”
不去理会对方像是故意要激怒她一样的说法,真夜不闪不躲、直直地盯住那扇浸满了亮金光芒、立体得仿佛就悬浮在弥赛亚身后的彩窗,开口说道:“你把这玩意弄出来的目的,应该不只是为了在它上面映出一个失败者的不堪丑态吧。”
“当然不是。”弥赛亚闻言,一脸纯真地摇头,“而且真夜姐姐不管什么时候看都很美啊,和丑这个字完全不搭边嘛。”
……面对来自同性这般直白且满脸理所当然的赞美,真夜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应对了。
不过很快,她便意识到这句话不止是说给她一人听的而已。
“对吧,萨多基尔?”修女微笑着,单手轻抚上被染成灿金色的彩窗。随着她作势轻推的动作,不知以何种材质制成的窗户表面豁开了一道大口。就像是推开了某扇通向神国的门户般,一个似人却又非人的影子自耀眼的光芒后缓缓现出正体。
“天使……?”真夜错愕地小声惊呼道。
没错,任谁也不会将那个身着洁白连身衣衫、背生多翼的人形认错成除此之外的其他物种。尽管未曾在学术层面更深地了解过神学相关内容,但这种从古至今都承载着人类一切美好期望的生灵对任何人而言都决不能算得上陌生尽管祂们多是仅以文字、图像抑或是雕塑的形式铭刻在人类文明史之中而已。
真夜因惊讶而睁圆了双眼,但明知自己这时候理应作出更为合理有效的反应来迎接眼前的突变,她的视线却无法逃离这个存在本身便是违背常识与理解的天使正如圣经中对祂的描述一样,背生六翼的大天使用两翼遮住面庞、两翼掩脚,以剩余的两翼飞翔,因而她并未能在这满堂光芒内看清祂的真面目。
似是觉察到了少女的注视,天使做了个疑似往她这边看了一眼的细微动作,却并不答话,仅是沉默地向修女低下了代表顺从的头颅。
“唔,这个时候还是沿用本名作为称呼比较好么……”望着天使沉吟了几秒,弥赛亚很快便想到了解决策,然后笑着一拍掌,“达尼克,不用这么戒备。这是我很中意的孩子,所以不出所料的话,过段时间她就会成为大家的同伴了把你喊出来只是有些想确认的事而已。”
这几句温和的话语实质上与让他“解除武装、回答问题”的命令并无二致,不过是主人尚有心情去修剪辞藻时的副产品而已。至于此时主人心情大好的理由……天使隐藏在羽翼后的双眼再度向那个正满脸空白地盯着自己的黑发少女投去一瞥,心知没有必要在前一个问题上继续作无用的探究了。
“是,弥赛亚大人。”天使低着头答道。
于是原本用于飞翔的双翼也随着他的回答缓缓收拢,动作优美得宛如降落于平静湖面的天鹅。像是由光线编织而成的羽毛片片分明,却又与其他羽毛共同形成一个完美的整体。
而这种可以被称为完美的整体,在天使的背后足有六片。
两片最大的羽翼合拢,交叉着盖住了天使的双肩,然后与其余四片光翼同时收回了它们散发出的光芒在旁观的不知情人士眼中,那更像是将笼罩了满室的金色丝线收回、再重新编织成其他物件类似的行为。
不知情人士真夜懵懂地眨了眨眼,发现自己不过眼睛一睁一闭的工夫,眼前就多出了一个肩披白色斗篷、身穿同色制式服装的高大男人,至于之前的天使则是和那扇令人心生震撼的彩窗一道失去了踪迹。
“怎样,我的眼光?”似是完全忘了自己的初衷,弥赛亚像个得到了新玩具就要炫耀一番的孩子一样,得意而自满地伸手抚上了新玩具的漂亮外壳,“这孩子很不错吧?各种意义上的。”或许是与熟人对话的关系,她不自觉地就用回了一种她更为习惯的语言。
外表看来至多二十五六岁的青年自此才正式地以审视的目光打量起那个东方面孔的女孩,对她在弥赛亚的轻抚下逐渐变得苍白的脸色视若无睹。
凭着自己精通领域的知识与经验,他很快以客观评价的口吻作出了答复:“……确实。魔力的质和量都是上等,灵魂的色彩也很清晰鲜明,代表这是没有受到过任何污染的纯净物……嗯,但最罕见的果然还是那道一直与其同在的神秘的概念。那可是以现代魔术的水准来说、就连解读也需要花费长年岁月的高级货色啊,想来所有神秘度低于它的术式效力都会自然地打个折扣吧。”
尽管并未直率地开口赞美少女本身,他认为自己说到这个份上也已经足够表明立场了。
但当他准备收回视线作最后总结的时候,却突然发现了某个说大不大的问题,不由轻微地皱了皱眉:“等等,那块空缺的部位……弥赛亚大人?”
他此时的神情就像终于选到自己满意的商品、却在买回家后才发现它的外漆脱落了一小片似的,满是难以言喻的哀叹和惋惜。
“啊,你看到那个了啊。那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吧,没有也不影响这孩子的正常活动……”弥赛亚却只是没什么所谓地挥了挥手,然后责备似的看向他,“比起这些,你就不能多关注一下外在嘛外在!”
说着,她松开了抚摸着那头柔顺黑发的右手,转而与左手一同搭上了少女的腰肢两侧,就着数层衣物的隔挡,病态般地闭上眼、很是享受似的细细品味着手下的触感。
“嗯,这里的线条……真的太棒了!”
真夜本还有些微余力跟上两人以英文进行的、夹杂有大量晦涩单词的交谈,但这突来的袭击让她一下子从思索中脱离出来,再也顾不上去探究“达尼克”这个似有几分熟悉的名字了。
大脑被传自腰侧的感触彻底占据之前,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正被一个比自己还小了许多的同性紧紧抱住,就算并没有打心底的反感与厌恶,多少还是会感到些许不自在。
因此在满心抗拒却无能为力的尴尬局面下,真夜只得眼睁睁地瞪着这个行为越来越过分的现神职人员,试图用强有力的眼神压制住脸颊逐渐升温的糟糕趋势,顺带表达抗议。
好在,那个有着墨绿色过肩中长发的男人在最后的关头出声、变相制止了事态的进一步恶化:“那、那个!弥赛亚大人,确实您所说的外在或许也十分出色,但我认为与那道神秘相比还是有所不足的。”
弥赛亚的动作停了下来,而真夜吊着的心则是在看到她犹豫几秒后、终于挪开了距离自己前胸至多不超过两厘米的脑袋时,总算也是放回了原本的位置。
“哼,才不是或许好嘛,你懂什么……如果仅仅只是生前的形态也就算了,连灵魂都同样呈现了完美的比例。这样一来就不只是什么肤浅的体态维持问题了,而是更加单纯的……”弥赛亚不满地哼了声,稍与真夜拉开了些许距离,然后将一个有些不屑的斜眼抛给了青年,“圣典中记载的黄金体完美肉身的概念具现。”
见他还是微皱着眉、满脸不能理解的表情,弥赛亚总算也想起来了一个问题。
“啊,也是。协会出身的你哪怕过了这么多年也不擅长转换教会的一些特殊用语啊……唔,我想想。协会那边,应该是把这种概念叫作……天性的?”小修女不确定地歪着头思索。
协会……真夜眨了眨眼,总算在大体是不知所云的对话中捕捉到了一个还有些熟悉的词汇。
然后她便联想起了那个沉眠在记忆深处的词语,与“圣堂教会”一同构成月世界两大势力的秘密结社的其中之一。
魔术协会。
不知道为什么,总有股说不上来的糟糕预感。
虽然跟不上他们的语速,也理解不了那些夹杂在谈话中的生僻词语,但真夜隐约能感觉到自己就是他们的话题中心。
这绝对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结论。
无论是那两人探讨学术问题般的神态和语气,还是看向她时、眼神中透露出的海洋生物学家遇见珍稀鱼类似的热情,都令真夜产生了一种极为不快的情绪。
她以小幅度的动作轻轻深呼吸了几次,用残存的理智向大脑发出指令。
现在不是在意情绪这种细枝末节的时候,必须抓紧时间回忆起刚才一闪而逝的灵感那个名字,她一定曾在某处见过。绝对。
对案板鱼肉的探讨不知何时已经告一段落了。
弥赛亚似乎总算回忆起了自己呼唤青年的初衷。
“……嘛,总之就是得先摸清这孩子的底牌呢,不然再失手可就不好办了。”小修女这么说着,但从她微笑的表情上则完全看不出半分为难的样子。
有着深邃轮廓的高大青年沉默地点头。
“说起来,这孩子提到了圣杯仪式来着。”弥赛亚语气随意地道,“我记得达尼克那个时候好像就是在参加类似的仪式比赛吧?那个叫圣杯战争的降灵仪式。第四回?还是第三回?”
“是的。我参与的是第三次圣杯战争的争斗。最后的结果您也是知道的。”男人低下头回道。
弥赛亚的神情振奋起来:“果然!我就说没记错嘛!那么达尼克应该也还记得那场仪式中采用的系统和制约规则吧?不管怎么说也是在获胜前夕败北的嘛,肯定比其他参与仪式的可怜虫祭品们更接近核心一点吧?”
真夜的脸色也在这段她听懂了的对话中逐渐变得糟糕起来。
而对于主人不知有意无意的捅刀,达尼克只是一无所觉地继续他的回复,脸上没有一丝因败北之实而产生的遗憾或是不甘:“是的。请问弥赛亚大人想了解有关哪些方面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