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亚尔曼坐在地上，和女孩对视，她的黑发被火燎的末梢发弯，脸也是黑黢黢的，只有一双瞳子清澈的像是琉璃，东方的琉璃。

女孩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一样的平静。

“你的名字。”

女孩摇头。

“能听懂我说话么？”亚尔曼的口吻很轻。

女孩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你是蒙古人一路带过来的奴隶？”

她再次点头。

“想要自由的话，去蒙古人遗弃的战马那里挑一匹吧，自己认得回家的路么？”

女孩子愣住了。

温暖的火光映着她的脸，一溜细长的黑发从耳间垂下，明晃晃的反着光芒。

亚尔曼笑笑，变魔法似的要怀里掏出半个干饼，递给女孩。

“赛里斯人？”

女孩接过饼，沉默的低下头，坐在地上。

“听说是丝之国，那儿的丝绸是罗马先辈们的心头好，我的曾祖母也有一件赛里斯国织的长裙，很漂亮。”亚尔曼借着火光凝视剑身“流浪了这么远，不回家么？”

穿着破烂布衣的东方女孩凑近了篝火，将发硬的干馕饼烤软，在某个瞬间、她的瞳子似乎是灰色的，什么光也透不进去，像是一片无光的大泽。

“不说话啊。”亚尔曼叹了口气。

哈尔坐在一旁偷偷的打量，无意的撞见了一眼蛮族少年的脸。

他怔了一下。

没有错，尽管转瞬即逝，但那是混杂着惶恐和震惊的脸庞。

“我说...”

哈尔话音未落，就呆呆地看着女孩子捧起柔软下来的温热馕饼，揣在怀里，一步一步的爬近了蛮族少年，将馕饼小心翼翼的靠近了少年的嘴边，脸上无喜无悲。

这一刻连风都慢了下来，亚尔曼微笑着打量蛮族少年那张骤然急促悲惶的脸，像是等着看一出拙劣的表演。

被称作世子的蛮族少年狠狠咬住饼，然后扭头吐到地上，发了狠的盯着东方女孩的脸，作威般的低低嘶吼。

女孩愣了一下，重新从地上捡起饼，拿着袖子上最干净的一块布细细擦拭，拍去灰，重新送到了少年的嘴边。

“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少年发了狂的大喊，向后爬开，瞳子里闪着暴戾的光。“滚开！”

没有任何征兆，短匕悬在了东方女孩的喉前，亚尔曼微笑着架住女孩的肩膀，一步，一步，向后退开。

蛮族少年忽然又不顾一切的大声嘶吼，猛地前扑了出去，却因为被束住了双手而跌倒，跪在泥里昂起头颅，像一头被触及了底线的狼。

他吼的那么撕心裂肺，简直像是有人拿刀在他的心里划出了一个口子，口子里流出丝丝的毒血。

“混账，混账！你们怎么敢！”

“我给你三次机会，开口吐出我们需要的情报，否则”亚尔曼的刀抵近了女孩的肌肤，素白的柔弱皮肤下跳动着不安的紫色血管，像是毒蛇伏低了头颅“你在乎的人就会因你而死。”

“长生天会惩罚你们卑劣的愚行！放开她！”

“第一次机会失效。”亚尔曼拿短匕割过女孩的脸颊，柔软的脸颊上渗出漆黑的血线，茵茵的流淌液体。

“不！”蛮族少年的瞳子里炸过惊雷般的不知所措“我照做，我照做！”

亚尔曼缓缓放下刀，仍然抓住女孩瘦弱的肩膀

“附近还有多少支蒙古人的西征部队？”

“没有了，一支也没有！”少年身体前倾，话语里透着极大的不安“我部是最前的先锋，后面的部队离了起码有一个月的路程！”

刀锋又一次贴上女孩的咽喉前，亚尔曼冷冰冰的注视他“发誓。用你们蛮人的神发誓。”

“以蒙哥·腾格里的名义起誓”蛮族少年头颅贴地匍匐在泥土中，躯壳颤抖着放声大吼“孛儿只斤.托雷的话绝无半点虚假！”

此刻，黑茫茫的荒原尽头炸过巨大的闪雷，大地颤动，谷鸟高悬。

哈尔打了个很大的哆嗦。

长生天的名义啊。

让一个蒙古世子以蛮族人唯一的神来发誓，是否会太过阴毒。

亚尔曼得意的笑笑，放下了刀。

“最后一个问题，这个女孩是你的什么人。”

“我的...”脸上挂着泪水的蛮族男孩抬起头，惊魂未定的大口喘气“奴隶。”

骑士王松开了对女孩的束缚，将女孩推向了他。

女孩跌跌撞撞地回到蛮族男孩的身旁，仍然是面无表情，再一次拾起了饼，张开嘴，啊啊的向他示意。

是个小哑巴啊。

哈尔看见这个蛮族男孩忽然间呜呜的哭了，他咬住那颗被弄脏的馍饼，大口大口咀嚼，泪从他悲伤扭曲的脸上滑落。

他听不懂这个蛮族男孩讲出来的蒙语，但他能感觉到那是男孩的道歉，一遍遍的小声重复着，里面夹杂着悔意和愧疚。

“你叫托雷？”亚尔曼在离开之前最后问。

托雷背对着亚尔曼，沉默了一会，点点头。

“我相信长生天的威严，所以对你的话不会有怀疑。”亚尔曼抚摸着插回腰间的剑柄“可你为什么不看着我的眼睛呢？托雷...撒谎的人，在我的家乡，总是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

火光烘托着蛮族男孩的背影，沉默的如同一具礁石。

夜空下，多瑙河红色的河水静静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