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成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坐在商业街的蛋糕店内，店外行人来来往往，但都没有进来买蛋糕的打算，最多只是朝这方向瞟一眼，而后便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是梦吗？”李志成挠了挠头，感觉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太真实，但又历历在目。如果说他刚刚没在做梦的话，那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实在令他有些难以接受，毕竟这太奇幻了。而如果说他刚刚的确是在做梦的话，那这个梦又太过真实，跟他之前所做过的朦胧、迷离、一醒来就忘得一干二净的梦的差别也太大了。

“到底是不是在做梦啊？”

“怎么最近客人越来越少了？我跟吴信，阿不，吴诚的纠纷应该还没有传出去啊？”李志成看着店门外来来往往的行人，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这间蛋糕店还能开多久。

说着，李志成干涸的眼中又淌下泪水来。

闲来无事，他便在店内随意转悠。看着店内琳琅满目的蛋糕和面包，他没有丝毫的胃口。这个月以来接二连三的打击已经让他疲惫不堪，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头上也长出了很多白头发。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在跟妻子讨论减肥的事情。妻子为了助力他的减肥事业，特意在每天做菜时都尽量少油少盐，还给李志成买了很多蔬菜水果监督他吃。不仅如此，他的女儿也兴致勃勃地要加入爸爸的减肥计划，每天还拉着他出门跑步。虽说如此，到后面基本都会变成是他带着女儿在楼下玩滑滑梯。

那段时间，李志成成功减肥十斤！但是过了几天，李志成由于工作繁重，每天早出晚归，吃的也很不健康，所以没过多久，体重反弹，李志成反而比以前更胖了。

回想起妻子和女儿的音容笑貌，李志成又不能自已，跪在地上痛哭起来。

妻子和女儿都已离他而去，父亲早逝，母亲也已癌症晚期。母亲为了不给他增添负担，主动提出不再继续治疗，现在正在老家休养，由保姆照顾。

李志成很害怕。他害怕回家。他今天给店员放了假，自己看店。

他害怕他一回到家，就要看到从前和妻子女儿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他害怕看到房间里妻子的化妆品和衣物，他害怕看到墙上贴满的女儿在幼儿园拿到的“乖乖吃饭”“乖乖睡觉”“听话懂事”小奖状，他害怕看到女儿的书包、衣服、鞋子、玩具，他害怕看到床头放着的“老公成功减肥证书”，他害怕看到那一张全家福。

他是个懦夫，他是个废物。

“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过了不知道多久，李志成才强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双脚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他险些跌倒，还好即使扶住了墙。心头仍在阵阵绞痛，仿佛真的在滴血。由于在地上跪了太久，他站起来时眼前一黑，又险些跌倒。

李志成挪动着脚步，想着今天应该是没有客人会来了，便将蛋糕和面包该倒的倒，该收的收，打扫好店铺，熄灯打样了。

他打算去陪母亲度过最后的时光。

李志成锁好店门后，便叫了辆车，开往了他母亲所住的老家。

阴暗的巷子中，一双发着紫光的眼睛正凝视着离去的李志成，发出阵阵奸笑。

……

咚咚咚。

“妈？是我，阿成！”李志成敲了敲家门，见没人应答，便朝屋内喊道。

过了许久，就在李志成心中缓缓升起一丝不安时，“吱呀”一声，门终于开了。

来开门的是李志成请来的保姆，她对着李志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道，“嘘，阿姨已经睡着了。”

李志成拿出手机看了看，说道，“现在才下午六点，怎么这么早就睡了？吃过晚饭了么？”

“唉，阿姨这几天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常常一睡就是一整天。我试着给她喂粥，但她总是只吃一两口就累得吃不下去，需要靠在床上缓很久。我跟她说话她好像也听不见，需要重复说好多次才能有点回应。刚开始的时候，她还能下床走走，现在已经好几天没下过床咯。”

李志成听后，非常懊悔自己这几天忽视了母亲的状况，便急忙走进房间，想看看母亲如今的状况如何。

一进门，李志成的泪就止不住地流。他看到母亲如今已经瘦得只剩皮包骨，完全看不出之前的面容。虽然戴着呼吸机，但母亲还是一直在喘着粗气，眉头紧皱，看上去十分痛苦。

保姆走进来，对着她轻轻地说道：“阿姨，阿姨，阿成回来了。”

李志成赶忙拉开了保姆，把她带到了客厅，强忍着泪水说道，“还是别打扰阿妈睡觉了吧。你也能看得出来，阿妈已经时日无多了。这几天，我会住在这儿帮你搭把手。”一边说着，李志成一边抬起手抹了抹眼角的泪珠。

“你吃饭没？我给你做点饭吃吧！”保姆站起身，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对着李志成问道。

“嗯，随便做点吧。”

李志成怔怔地坐在沙发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他不记得自己这几天已经哭了多少次了。不知有多少次，他怀疑他所经历的一切其实都是一场噩梦。当他从梦中惊醒后，就会看到过来安慰他的温柔贤惠的妻子和俏皮可爱的女儿。

李志成想起自己曾经在网上刷到一些倾诉苦难生活的视频时，都会不以为意，直接就刷过去了。或者是不痛不痒地说几句“努力生活”“明天会更好”之类的话，但当他真的经历过这么多之后，他才明白那些视频作者的泪是为何为谁而流，他才明白那一句句简短的话所蕴含的是多么大的痛苦。

李志成以前很喜欢那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他时常用这句话来勉励自己。但李志成现在觉得这句话反而变成了对他的嘲讽。他不想要什么大任，他只想回到以前的日子。就算吴信拿走了公司所有的财产他都无所谓。他只想让妻子和女儿回来，他只想让母亲摆脱病痛。

他又想起来了那场美梦。在他醉酒时，妻子会帮他换掉身上的衣物，会为他端来温热的姜汤；当他发愁时，女儿会求着他陪她一起看电视、玩游戏。妻子会告诉他，母亲的病快要痊愈了，会静静地看着他们父女嬉戏打闹。

而如今，这些原本平淡的不能再平淡的回忆，都好似有着无穷无尽的美好。而如今，这些有着无穷无尽的美好的回忆，都已化为泡影，随风而逝，随泪而干。

他好想，好想就那样，一直留在美梦中，再也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