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份的海市,气温最是燥热,太阳不放过白天,亦不留情黑夜。
海市临近西郊街道口有一家酒吧,以前萧冉经常光顾。晚上十一点,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道高瘦身影将外套搭在臂弯里,从酒吧走了出去。
门咔哒!一声,万物俱静。
从酒吧往西一公里的老城区,有一个叫石板巷的小巷子,巷子里的楼房大多老旧,用灰白色石灰抹的墙壁光秃而粗糙,几经修缮的路灯依旧昏黄,跟东南市中心的繁荣对比鲜明。
深更半夜,巷子里仅剩几户点着灯。霍丞借着人家玻璃透出的光,步伐缓慢地迈进一栋低矮的小楼房。
喝了酒,上楼梯时脚步有些沉重。住户是一层两户的那种,他停在三楼的一扇铁门外,抬手在门边壁灯铁罩上摸索着,摸出一把钥匙和一手的灰。
门一开,屋内一片灰暗寂静。
霍丞没有开灯,在黑暗中找到厨房,打开冰箱拿了一瓶矿泉水出来,仰头喝尽了。
冰箱里的灯光透出,照见他眉眼的孤清。
那一晚是怎么睡过去的,他不知道。
天亮的时候,霍丞在几道摩托车的鸣笛声中醒来。他翻过身,在清晨的微白光线中慢慢睁开迷蒙的双眼,竟怔了一下。
有了光才看清这个空间的全貌,房子也就二十平,刷了大白的墙,家具很少,一床一柜一书桌。虽然收拾得很整洁干净,但少了些人气儿,显然是很久没人住了。
竟是回了这里。
昨晚喝了些酒,下床时头还有点难受。霍丞揉了揉太阳穴,捡起沙发上的外套,摸出手机。
电量告罄。
依稀记得书桌的抽屉里有充电器,找了找,果然有。
等开机的功夫,霍丞从外套口袋掏出烟盒,咬在唇上点燃,对着雪洞一样清冷的屋子沉沉地吐出一口烟圈儿。
这里一楼的住户是共用一个公共厨房的,清晨里,锅具碰撞的声音传到楼上来。
霍丞两手撑在窗台上,看楼下。
邻居还是老样子,蒜苗高的娃娃蹲在地上,掬铝盆里浮在水面上的菜叶玩。妇人烧菜做饭。刚烧熟的糯米饭铺平在寿司帘上,佐以油条和萝卜条,卷紧实,粢饭团就成了!
窗台上,手机震动。
霍丞收回神思,看见手机显示好几个未接来电,还有短信。调出未接记录,沉默地看下来,最后挑了未接最多的一个回拨过去,对方几乎是秒接。
“霍总?老天,您终于接电话了……”跟着霍丞的制图员,每天早上都会跟他汇报一天的工作行程,大约是他今天那么晚还没在公司出现,觉得异常才把电话打到他手机里。
霍丞将手机免提打开,放到厨房的小餐桌上,然后打开冰箱拿了瓶水出来。
不大的屋子里,全是制图员的声音。一天的工作,安排的紧紧凑凑。
“……E集团的团队已经到达机场,是董事长亲自过去接的,董事长刚刚还问起您呢”
昨晚跟外商有个饭局,但霍丞没有去,而是一个人跑来了郊区的酒吧喝酒。此次合作兹事体大,昨天跟他一道回国的几个外商先被安排住进了酒店,今天还会来人。
霍丞看了眼手表,知道时间。手边没有烟灰缸,他直接把烟灰弹进手边的水槽里,“跟傅总说我一个小时后到公司,准备一套衣服放我办公室”
“是!”
楼下有孩子在笑。
霍丞重新回到窗边,多看了眼楼下,然后锁上窗户,转身离开这里。
萧冉早上起床的时候眼睛是肿的,身上太累了反而睡不着,半夜被渴醒,摸了杯凉水下肚,再没了睡意。
那是一个,很不愉快的夜晚,可早晚都是要结束的,早和晚,只是个时间问题而已。既然分了,自然是不能再有任何牵扯的。霍丞落在她这里的外套,当晚被她摺好,装好,于次日早晨寄去了山谷。
回事务所上班,早已经重整好了姿态。她自知脸色不好,特意扫了一层淡粉,画了个唇线便十分明亮美丽。
就这样忙到晚上,又是一天过去。
一天又一天,她已经,不奢望他再来找她了。
这是她一手酿就的结果,明明随了她的意,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一周的时间就这样在忙碌中过去,白天上班,晚上加班,加班结束回到宾馆继续备考CPA到深夜。大学时就学过的课程,即使她算不上是个多聪明的人,复习时间也只剩两个月不到,她也没觉得多吃力,甚至有闲暇时间逛逛街,看看闲书。又或者关紧门户,用笔记本放一部上世纪默片时代的影片,从《持摄影机的人》到《城市之光》,这是往时她最喜欢的。
这样费尽心力将时间填满,倒像是在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没有霍丞,没有爱情的日子一样可以充实且精彩。可夜深澜静,辗转难眠时,脑海里全是霍丞各种角度的脸,却看不清他的五官,他的表情,只看见一双深邃的黑眼睛隐隐透着些失望和痛楚,还有一些她看不清的东西。
到底是结束了,就这样结束了?脑中千回百折,如果当初不是她太贪心,贪恋那根本就不属于她的美好,那么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超出她控制范围的这一步?至少,不会连见他一面都再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呵,咎由自取啊!
礼拜六那天早上,萧冉坐在工位上,将传过来的数据确认了一遍又一遍,接着打印出来,在最后一页签上名字,交去了阚姐的办公室。
女强人终于给了萧冉好脸色,又分派了新的工作,便放她回去休息。
刚走出办公室,收到了夏蝉的短信。信息弹在锁屏上,她并未点开,拎上包,离开事务所。
海市公安局的老档案馆位于城南的一片老楼里,这里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因为里面存放的不止是海市,还有周边几个大小城市公安局的案情档案,可以说这里没有的档案方圆百里也是找不到的。
现在太阳已经升到天空三分之一,迎着烈日,倒不显得破败,反而有一股庄严古老的气韵。
萧冉一路走到二楼打头的一间工作室,刚敲开工作室的门,还未说话,一位中年警察笑呵呵地走了过来。
“小蝉啊,你个死丫头,都多久没来瞧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