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郑长忆一直垂在身侧的那只手突然举起,寒光一闪,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那匕首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烁着冰冷的光,骤然割向了自己的脖颈。
刹那间,鲜血如决堤的洪水般喷涌而出。那温热的鲜血溅射到二人满身满脸,严孤山只觉眼前一片血红。
严孤山瞪大了双眼,眼球上瞬间布满血丝,他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想要呼喊却发不出声音。
他只觉两耳嗡嗡作响,仿若无数尖针在刺扎着耳膜。他不顾一切地冲向郑长忆,在郑长忆倒下的瞬间将他接入怀中。
郑长忆的眼神努力聚焦在严孤山脸上,似是想把他的模样镌刻进灵魂深处。
他在突然有点后悔,不该抹脖子的,自己还有好多话,好多话想说,可此刻,喉咙仿佛被死死锁住,一个字也吐不出。
他明明总是在严面前流眼泪的,怎么今天能忍这么久了呢?严孤山在说什么?他也哭了?他不能哭的.....
郑长忆感觉视线逐渐模糊,仿佛有一层浓雾缓缓笼罩。身体越来越轻,仿佛即将挣脱这具受尽折磨的躯壳。
门外突然传来剧烈的喧哗声,紧接着是开门的声响。
这嘈杂好似给了郑长忆最后一丝力气,他将手中染血的匕首用力塞进太子手里。那粘稠湿滑的血让他几乎握不住匕首。
这是严孤山在南疆营帐里亲手交给自己保命的匕首,郑长忆不敢杀生,从前从未试过,今日试了,果然锋利无比。
耳鸣声与殿外的嘈杂交织,他分不清究竟是何种声响充斥着耳朵。
郑长忆望着太子,双唇颤动,想说话却只能用尽最后的力气,用气音或口型艰难地表达:“说,是他,勾引,我……”
他看见太子哭着摇头,以为他没听懂,想要再说一遍。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大门就被轰然拉开,众人的惊呼声瞬间充斥整个偏殿。
郑长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倒向一边,重重摔在冰冷的石砖上。脖颈上流出的鲜血缓缓淌进地上繁复的花纹中。
有人惊慌失措地质问太子:“这是怎么回事?”
太子的身躯在空气中微微颤栗,他艰难地直起身来,衣袂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却仿佛有千钧重。
郑长忆用尽最后的力气瞪大双眼,那逐渐涣散的瞳孔中清晰地映出太子的身影。只见太子的四肢像是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着,手握着匕首,僵硬而机械地缓缓转动,环顾着四周众人那或惊恐或疑惑的眼神。
他的面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却努力地一张一合,一字一顿艰难地说道:“是他,勾引本宫……”
郑长忆听到这句话,嘴角竟微微上扬,仿若一抹解脱的浅笑。
他终于可以安心了,长久以来的担忧、恐惧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的视线已经模糊不清,只能看到太子的轮廓在眼前晃动。
黑暗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的意识一点一点吞噬。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仿佛正在缓缓飘离这充满痛苦与折磨的尘世。
这一世只活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好短啊,又好长。这一世从开始遇到严孤山后活的每一秒都像是烙印在了脑子里。
若是老天眷顾……下一世,再早些,再早些,他去拯救那个世上的严孤山和自己。
可这一世的严孤山怎么办?
求求你,不要怨恨任何人了,不要报仇,好好活着。
对不起,我有很多事来不及解释了。
我不想留下来当皇帝的傀儡,我不想你身败名裂,我不想你死。
其实我本就命不久矣了,我死的不亏。
可是你不知道这些,你会愧疚一生。
对不起。
从一开始,就是我对不住你……
往昔的回忆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一一闪过,这一世的友人、亲人、与太子相处的时光,那些在宫廷中如履薄冰的日子,此刻都化为了虚无。
所有的一切都归于死寂,只余这殿内一片混乱与惊惶。
严孤山站在原地,仿佛被抽去了灵魂,周围的一切都像是一场荒诞的噩梦。往昔的回忆如破碎的琉璃在脑海中刺得生疼,那些曾经珍视的人、过往的温暖瞬间,此刻都被冰冷的现实击得粉碎。
郑长忆就那样衣衫不整的睁着眼睛倒在血泊里,被众人议论围观,死不瞑目。
周围的人来来去去,慌乱的脚步声、嘈杂的议论声在他耳边嗡嗡作响。有人夺下他手中的匕首,有人去试探郑长忆的鼻息。
他浑身发麻的站在原地。
听到 “陛下驾到”,众人纷纷转身跪地。严孤山呆呆地看着那些跪向自己方向的人,机械地慢慢回头。
他的视线对上了皇帝,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
皇帝皱着眉头,眼神中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身边的太监机灵地把其他人都撵了出去。
皇帝朝殿内看了一眼,语气轻飘飘却又冰冷刺骨:“啧,快去把那不知廉耻的奸臣尸首烧了,别脏了皇宫的地砖。”
严孤山浑身颤抖,下意识地喊道:“不,不能烧!”
皇帝抬眼,目光直直地刺向严孤山的瞳孔,良久,他没有质问他是不是对郑长忆有情,而是问:
“为什么不烧?你是怕,他没法再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