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说好了，我会陪着你走到最后的。”周艺泰在确认单的监护人一栏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七七却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尤其是见过艺泰妈妈之后。小时候第一次见面，自己像只淋湿的流浪狗，而那个唱片行温暖又干燥，是林七七主动走进去的。故事的开始是这样，周艺泰也是如此，他的温柔跟善良好像是没有理由的，尼采说人心与太阳不可直视，而周艺泰的温柔也仿若太阳一般，温暖却烫人。

可这不是周艺泰的问题，是林七七自己的问题。

周艺泰的书桌对着窗户，有时候抬头可以看见月亮。七七走神的时候，就希望他成为自己一个人的月亮，而不是能照亮所有人的太阳。

但这太自私了，他本来就会是所有人的太阳。

只是想到Ａ大有的时候会让自己泄气，七七只有在这个问题上会毫无保留地向周艺泰寻求帮助。七七能感觉到，即使住在同一屋檐下，两个人之间却好像隔着一层无形的障碍。也许因为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或者是法律意义上的兄妹关系，明明是很亲近的关系，但是却不敢向对方吐露一点真心。

“其实老师，我不是为了那些很高尚的理由才想高考的。”七七顿了顿，周艺泰看向了她的眼睛，这一次林七七没有逃避，她想试着面对一次自己那深不可测的阴暗面，哪怕只有一点点。因为害怕，她抿着嘴，手上有很多小动作。

周艺泰看出了她的紧张，深吸了口气：“你别把我也弄紧张了，没事，跟我说没关系的。”

“我讨厌班主任，讨厌张欣茹，讨厌吴锡荣，他们不仅仅是觉得我可怜，还觉得我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可能考上A大。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林七七做错了什么？也许是不够勇敢，也许只是作为普通人在成为主角的时候不够伟光正。也许是因为她不够可怜，即使落到了这步田地，还有愿意帮助她的周艺泰、徐子怡和孟子明。她并不是孤身一人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七七去看外婆的次数不多，但她每天一个电话去问护工，只是想要确认外婆今天的状态，即使醒着，七七也并不多说些话。外婆虽然没读过书，但是一直是个很聪明的人。外婆看出了七七的不安，因为七七不知道怎么面对外婆，杀死妈妈的人是爸爸，而自己的身上有一半的血来自那个恶魔，甚至因为自己的一个谎言导致他现在还逍遥法外。

尽管林七七一再和自己确认，自己不是杀死妈妈的帮凶，但她没办法避免那种负罪感。

七七的背佝偻着，周艺泰快要看不见她的脸了，这才发出一点压抑的哭声。这是林七七第一次在周艺泰面前哭，可周艺泰却不认为这是种发泄，反而更像是一种绵长的压抑。连他都觉得无法承受的事，这个十八岁的女孩要自己独自承受，她已经做得很好了。也正是因为如此，艺泰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他伸手把林七七揽进怀里，她的手很冰凉，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甚至长了不少白头发。人的崩溃不是一瞬间的，而是某种状态，直到这种状态被打破，一切就都结束了。

林七七接到这个陌生电话的时候，心里就有不好的感觉。

“七七，还记得爸爸吗？”他的语气很是轻松，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七七按下了录音键，语气平静地问道：“你在哪里？”

“我的乖女儿是想关心老爸吗？还是你想告诉警察？没关系，你告诉爸爸，妈妈的房产证放到哪里去了？”

“不是，我缺少一个监护人，那样就没办法参加高考。”七七当然不知道房产证在哪里，但她继续说道：“爸爸你要回来拿房产证的话，顺便帮我把签名签掉吧。”

电话里传来一阵笑声，他好像听到了这辈子最好笑的笑话那样几乎停不下来：“你知道为什么我没把你这个蠢货带在我身边吗？就是因为你一点都没遗传到我的优点，你跟你妈一样懦弱又可怜，但你比她还多一点叛逆，我很讨厌你，好像是全世界在告诉我，我生了个废物。”

“是吗？废物也活到现在了，你如果想弄死我那就快点吧。”

“弄死你？当然不了，我更喜欢你时时活在我的恐惧下，只要你活着，你就永远是杀人犯的女儿，我都不用动手，你就能一辈子活在阴影里，和你妈一样。”

“闭嘴闭嘴闭嘴！你不配提我妈，闭嘴，你去死吧！”林七七迅速地挂了电话，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拿起了刀。

等到艺泰赶回来的时候，七七身上全都是自己弄的伤，倒是不致命，但看着触目惊心。七七在他怀里轻轻地喘息着，救护车的声音很响，他有些听不清护士的嘱咐，只是害怕下一秒钟就会听不到她的声音。

“为什么这么做？”等七七恢复了一点精神，艺泰开口问道，带着一点愠怒。

“我想把我身上，所有和那个恶魔有关的基因全部剔除掉，还给他。”七七的声音很平静，“但是有一点我忘了，我和他一样贪生怕死。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死，只是.......”

“可是我会很担心！“艺泰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

系统出现选择，请玩家选择1、回应 2、沉默。

再来一遍，七七还是会对他流露的爱意选择沉默，因为她在其中就无法破局，她没有办法回应。七七突然意识到，原来在那时也许就是自己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不节外生枝地，沉默地消失。即使再来一遍，即使重启人生，即使是三十岁的她都想不出能有什么更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