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去的路上呢,伯母。”
“哎,你们啊,真是的。”伯母看了一下时间,叮嘱道,“看看,都快十点了,还在外面,要注意安全!”
“知道了,妈,”对方的声音换作了小艺的,说道,“这里不是成都了,您放心。一定告诉爸爸,别让他担心,明天我就回来。”
我本想借此和小艺通话,问问她现在怎么样了,但伯母嗯了一声后将电话挂断了。她把电话给我,看见我身上背着包,这才问道:“玉鸿,你还要出去?”
“是啊,伯母,”我回道,“我也要和同学聚一聚。”
伯母把我送出院门,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的话,才转身回去。我离开的时候,听到伯母对伯父说着什么,但却没听得清楚。
我在休闲广场附近找到了一家旅馆,并在前台登记,付了钱和交了押金后,才拿着房间的钥匙、洗漱品和电视遥控器上了楼去。
开了门,顺手将其带上,把包就近扔在一张床上之后,我方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靠墙的那边,还有另一张床。与中间那张床相对的左边,靠墙放着一张漆得油光滑亮的樟木桌,桌上放着一台电视,底部则整齐地摆放着两双拖鞋;与靠墙的那张床相对的左边,是洗手间的门。房间的右壁上,是一扇宽大的窗户,白色窗帘把里外隔离成了白与黑的两个世界。
寻视了整个房间后,我首先打开了电视,然后坐到了床上,拿起遥控器随意地调了几个台,却没个心思看下去,这才拿起床上的背包,把信和夹有两张照片的日记本拿了出来。
当我准备打开信时,才无意中发现信封的背面写着那两句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我默念完,然后拆开了信。它是这样写的:
玉鸿:
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你的名字,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一次。
我一直以为像我这样的人,不足于博得你的爱慕,更不值得你为我痴心,而恰恰相反,即便我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了你,你还是那么执着。
时间如流水,然而却无法荡涤过往的记忆,当我重新回味,蓦然发现,原来你给的爱那么特别。只是,谁许我再去拥有?懵懂年华里,我们也曾为爱痴狂,而最终的结果又如何呢?是我们太过脆弱,经不起时间、距离的考验,才另有选择,还是我们必须在选择和放弃中牺牲彼此,才换来我们的成长?我曾以为,把那个年龄里所有因爱所滋生的情感,全部投入到和一个人的爱情里面,就会是一辈子。后来,现实告诉我,我错了,我太过天真,太过于单纯。或许——倘若可以,我愿再单纯一次。
我曾有过一段感情,起初满怀期望和憧憬,后来竟变成了企望,再后来由企望变成了绝望。他走了,去了遥远的哈尔滨念书。而我,一直坚守着我们有过的誓言。可是就在半年前的那个暑假,他给我带来了一个让我的世界昏天黑地的消息——他说他喜欢上别人了。玉鸿,你说,如果那时陪我在知心湖畔漫步,陪我走过校园的夜空下的人是你,是不是也会有同样的结局?——算了,我说的这些你又怎么会知道呢。
听说你等孙小艺一起回沧海,我想对她来说,这趟旅途一定很愉快吧。“小艺一直为你坚守了这么久,可见她比任何人都要喜欢你,爱你——这种只属于一个人的孤独的情感甚至到了刻骨铭心的地步。”“她怀瑾握瑜,温柔体贴,比我要好得多;她喜欢你,也需要你的关怀和爱。只因知道你心有所属,她一直把这份爱埋藏在心里,一个人承受痛苦。”这是我在未发给你的信中说的话。可是,现在我才明白,当初之所以站在那个立场去考虑,除了会傻到考虑她的感受外,更多的是因为我必须屈从于爸妈给我的压力,而不敢有另外的想法。爱情是自私的,任何一个自称不想把他深爱的人据为己有或者留在身边的人,说的都是无奈的谎言。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或许会按自己的心执拗一回,哪怕我爱上一个人时,仅仅才十五六岁。
如果你和他不一样,为何在离开之后,就再也没让我见到你,甚至给我一丁点你的消息?是的,或许是我伤你太深,终于令你死心了,可是——你理解吗,我有说不出的苦衷,我想要平平静静地走过那段对我来说极其重要的时期,给爸妈一个满意的答复。我好像对你无动于衷,可这并不能代表我没喜欢过、没爱过。我希望有一天,当我一个人在校园里散步,或者和几个人一起走着的时候,会有个人——那个曾爱过我也曾被我伤害过的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说他还在,从未离开过。我不是因为感情的破裂而需要寻找一时的安慰或找个人为我疗伤,我只想拯救一份夭折了的感情——如果它可以复活,我愿意用余生去做抵押。如果我在你心里的那个位置还未改变,那么请在你做任何关于小艺的决定之前,让我再见到你一次;如果你把我忘了,那么让我作为你的陌生人,在相遇时看你幸福地牵着她的手,只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那个人,曾经喜欢过我、爱过我。
如果过去对你有所伤害,我想我只能对你说声对不起。如果你能理解我,请在你读完这封信后,给我回条短信——哪怕只是一个字——也算是给我一个见你的心理准备。再见!
袁兰兰
我读完信,看到页角处写着她的电话号码:18787090014。然后,我将信沿折痕折好,放回信封里,再把它夹到日记本内。尽管我努力想象她过去的模样,她写信时候脸上的表情,但脑子里却充了血似的一片空白。我接着翻过几页,拿出了夹在里面的两张照片。一张是我的全家照——年轻而健壮的父亲身旁,站着抱着五岁的妹妹的满脸笑靥的母亲,我则板着一副胖乎乎的脸蛋站在父亲的前面,身高只可及母亲的手腕。只是,这张照片未来得及包装就泛黄了,另一张则是陈楚雄拍的那张袁兰兰的近照——一张白皙的瓜子脸,月湾细眉下,是一双似笑非笑,含情脉脉的丹凤眼,身着白色戴帽外衣和一件黑白相间的圆领衬衣,看上去,就像是围在脖子上的一条不大的白色围巾。看着这两张照片,刚才那封信里的每一个字,仿佛化作了一个个的声音回响在我的耳际,而母亲的身影也在脑海里浮现。最后,我像根钉过为人类受苦受难的耶稣的十字架一样,迎头倒在了床上,又一次回忆起了那些青涩而刻骨铭心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