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驿站的天井回廊才发现,雪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而袁四还没回来。
走到看管着舆策图兰的那间客房,还没进去,就听到那人烧得满嘴喊着:“阿母,我头疼,阿母——”
袁隐一只手叫舆策抓得紧紧的,满脸的生无可恋。
“可是又发起高热来了?”薛云初边走进去边摘了斗篷递给了凌双双,坐下来便伸手去探舆策的额头。
“着实烫得厉害,没有给他敷帕子吗?”薛云初问。
袁隐十分无奈地道:“他抓住我的手,一甩开就嗷嗷哭!”说着,便将手从舆策的手里挣脱出来。
“啊呜呜呜呜——阿母,我头疼啊呜呜呜……”响亮的哭嚎声在驿站的深夜里如同炸雷一样响起来。袁隐十分无奈地又将手伸过去,谁知舆策手一抬就抓住了薛云初刚刚从他额头上拿下来的那只手。
哭声戛然而止。
“阿母,哺哺头疼。”好家伙,小名儿都自曝出来了,是真烧糊涂了。
薛云初挣了几次挣不出手来,凌双双气得抽出刀子道:“我给他砍了!”
薛云初连忙劝阻道:“双双!”
袁隐:“凌姑娘,使不得!”
舆策要是少了只手,这事儿怕是更不好整了。
但是这劳什子的三皇子现在抓着自家小爷准夫人的手,这事儿要是叫自家爷知道了,那也十分极其的不好整。
他伸手用力掰着舆策的手指头,刚掰开一个指头,就听到杀猪一般都哭叫声响彻云霄。
“啊啊啊,阿母,哺哺头疼啊阿母,哺哺可怜啊——”
薛云初只得轻声安慰道:“好好,阿母知道了,哺哺乖,不哭了。”
不知为何,听到薛云初这几句软语安慰,舆策竟然就真的乖巧起来,不再哇哇大叫了。
凌双双跟见了鬼一样看着薛云初,只觉得一阵恶寒,浑身哆嗦了一下。
袁隐取来了冰帕子,放在了舆策的额头上,三人就这么陪着他,直到卯时初,袁四回来了。
不过两刻钟的时间,药便得了,袁隐这回学聪明了,主动去煎药,叫袁四看着这个劳什子的三皇子。一剂药灌下去,过了一阵,高热就渐渐退了下去,舆策沉沉睡去,那只抓着薛云初的手总算是松开了。
第二日巳时正刻,舆策图兰总算是醒了,这人仿佛像是换了个人一般,一下子又神采奕奕起来。若不是凹陷的双眼和脸颊,倒叫人以为他昨夜是装病。
一日里三回薛云初去给他诊脉时,他都十分厚颜地道:“小大夫,我好像还发着高热,你看看,这额头烫着呢!”
头几回薛云初还不理他,说得多了,便摊开自己那一包金针道:“正好,吃药还退不了热的话,前些日子刚刚向神医爷爷学了施针之道,不若就拿你做试验,倒省了用兔子啊老鼠的。”
舆策顿时就老实了:“没有,好了,吃药就能好,没有发热了,是真的。”
凌双双和袁无错两人在一旁齐齐翻了个白眼。
经历这么一个波折,担心舆策图兰再次发热,加上雪厚难行,一行人只得在驿馆里再住一夜。
亥时三刻,薛云初又给舆策图兰号了一次脉,便对袁隐道:“今夜应当不会再发高热了,但还是仔细着些,多给他喝水,多排尿液,若是出现心慌气短、虚汗乏力的情况,便在他喝的水里放一撮盐。”
这一夜,舆策图兰不知道是白日里睡多了还是怎么回事,一直睡不着,跟魔怔了一样望着自己的手发上一阵子呆,又看着袁隐叹一回气。
袁隐:这人他是真的一天都不想看了。
辰时,确认舆策图兰一夜并无不妥之后,一行人休整完毕,趁着太阳初升,便再次踏上了返回汴梁的路途。
如此又是五日时间,一路再无波折,终于到了汴梁城。
一进城,袁无错、莫应星便受到了百姓夹道欢迎。一时间道旁人满为患,人人都在欢呼着袁将军威武、小莫将军威武。
舆策图兰坐在进城时更换的囚车里,丝毫没有作为俘虏的惭愧和羞耻,反而十分满意地道:“你们萧国人倒是蛮好客。”
薛云初与凌双双在进城前就与他们分路而行,在迎接将军凯旋的人群簇拥着往前去之后,这才跟在人群后面拐道回了知了巷的虞府。
礼部尚书卢荣带着一众官员在正福门迎接,年轻的瀚衡帝在宫门前意气风发地观看了献俘仪式,礼官宣读圣旨,表彰收复泯州、夺得拓卢城的众将士,又特意大赦天下,谓之与民同乐。
而东部军也传来了好消息,邓挞带领十万将士与固沙仑大大小小打了是二十一场战役,打得固沙仑的军队不得不退守伊虎山以东,极大地稳固了东部的局势,叫沿线边城得以过一个安稳的冬季。
原本的邓挞自从给了何氏放妻书之后便沉寂下来,整个人沉默寡言如同被一团浓雾包裹的石头,成日里除了练兵,便不言不语,更不愿再取一房妻室,着实把邓培颛愁白了头。
于是当瀚衡帝东部军寻一名新将军时,邓培颛立即将自己的小儿子推了出去。
这个决定可谓是无比明智,多年以后邓培颛恨不得转过头来给做了这个决定的自己磕几个响头。
如今远离汴梁,仿佛笼罩在他头上的浓云惨雾陡然间被狂风烈日驱散了一般,军中事务给了他施展拳脚疏散郁气的机会。
每日练兵,他是第一个到的,最后一个走,吃与住皆与营中将士一道,成了袁无错身边最得力的副将军。
军中比武的时候他也当仁不让,自此一役,他的名声飞快地传遍了东部军的军营,三五不时有人上门挑战,一时间竟打遍军中暂无敌手,叫人心服口服。
邓培颛原来便是在东部边陲任职,许多将领对邓挞有着天然的亲切之感,尤其邓挞长了一张极其肖似邓培颛的脸,一时间“小邓将军”的名号也在东部军中流传开来。
固沙仑不事农耕生产,几乎年年都要在大雪封路之前来劫掠一番,主要是抢掠粮食、棉花、布匹、焦炭、木炭、金银以及牲口等渡冬之物,甚至有时候连女子孩童都不放过。
一旦即将入冬,必将前来劫掠越冬物资。邓挞此人在练兵之时已经师从袁无错,善用奇袭,时常不按常理出牌,在固沙仑人上门劫掠的时候生擒了不少俘虏,直打得固沙仑的几个小部落再不敢来犯。
防守之后便是反攻了。
直到将固沙仑的大军赶到了伊虎山以东,便已经进了十二月,马上要过新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