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屋子外面还是一片漆黑，但是鸡鸣声已经在寒风中传递，奥德修斯早早醒了过来。

他用力握紧发黑破旧的棉被，被子非常薄，即便将被子裹成一团，被沿狠狠绞住脖子，不露出一丝空隙，也挡不住寒气拼了命往被窝里钻。

他只好提起被子盖过头顶，蜷缩成一团侧躺着身体，才能缓解寒意。

但是他提起被子的时候听到一声撕裂声，随后脸垮了下来。

因为他裹得太紧了，导致被褥被撑裂。

房间里一片漆黑，奥德修斯的脸也一片漆黑，他立刻掀开被褥，顾不得寒意，即便牙齿冻得不停磕碰，也决然从床上跳下来，企图用衣服裹住自己。

在狭窄的卧室里，他几乎无法伸展身子，一把抓起床边的破衣服，用力将自己裹起来，但脚踢到了墙壁，一时间痛得额头上直冒冷汗。

奥德修斯蜷着身子瑟瑟发抖，一边忍受着疼痛，一边忍受着衣服刚上身时的寒冷。

半晌，他缓了过来，颤颤巍巍地在黑暗中摸索，然后手按到冰冷的石桌上，凉意让他的手瞬间缩了回去，缓了好一会，他才再次伸手，摸到两片粗糙的东西。

两手相互击打，一片火星四射。

对准一个方向敲击两三次之后，一根微弱的火苗燃烧了起来，奥德修斯心中雀跃了起来，但又无比紧张，生怕火苗熄灭了，连忙伸手挡住寒气，呵护幼小的火苗。

由于天实在是太冷了，他手几乎贴在火烟尖尖上才能感觉到热量。

一会后，火焰熊熊燃烧，给黑暗的屋子里带来昏暗的光芒，奥德修斯长呼一口气，也开始活动身体，很快身子就感受到棉衣带来的温暖。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来，目光移到桌子上的经文和神像，立刻借着火光默默祈祷。

今天是平安夜，在一年的最后一天里，他们要举行一场盛大的祈祷仪式，以迎接圣诞节。

当然，每家还要互相赠送礼物，礼物统一放在兄弟会里，由分会长给各位分发。

虽然分会长说这是每个成员的义务，但是他真没见过有几个送礼物的。因为他从来没收到过。

兄弟会管理人员每年圣诞节后都会跑到教堂大骂祈祷过的人，说他们都会下地狱，天天祈祷，从来没见行动。

会长只有对奥德修斯家没有骂过，虽然态度也说不上好。因为奥德修斯家几乎每隔几年都会送礼，而且还是一份大礼。

奥德修斯站在冰冷的地板上，借着火光在地上寻找自己的鞋子，不一会他看到那双满是补丁的旧鞋子，表面都是黑色的污渍，污渍上沾满了灰尘，鞋里的绒毛早就被磨秃了。

他都无法想象这只鞋子新的是什么样的，甚至他也没见过。

因为这双鞋刚到他家时就破了一个大洞，冰冷、梆硬。

他捡起鞋，掸了掸鞋面上的灰尘，然后把脚塞进去。

这双鞋是如此的硌脚和冰冷，穿上去才知道，即便上面打满了补丁，但是里面依然漏风，走起路来就像走在石板上，不仅继承了石板的坚硬，还继承了石板的冰冷。

奥德修斯举起油灯，向楼下走去。路过母亲的房间时刻意压低了脚步，因为房间里还有一个年幼的弟弟，要是被吵醒了哭得邻居都要打开窗骂两声。

到了底层，他看见一个背影正坐在中央，勾着背，手臂在不停摆动，专注得根本没听见脚步声。

背影旁边摆着一盏几乎枯竭的油灯，灯沿还沾着凝固的油印。顺着油印的方向向下看，地上还有几滴油印，想必是夜里油灯烧尽了中途加的油。

油印边上摆满了靴子，在灯火的照映下，闪闪发光。

奥德修斯低下头，上前捡起一只靴子，细细抚摸，感受靴子内柔软温暖的小羊皮，细小的绒毛让他心中一颤。

他的目光完全被新鞋子吸引，丝毫注意不到自己正在穿的破鞋子。

奥德修斯沉浸在柔软的触感里，几乎想把脸贴进鞋里！

但很快，他的神色暗淡了下来。因为这鞋……不属于他。

“你一夜没睡吗？”奥德修斯问。

背影仍然专注着手里的动作，没有丝毫反应。

奥德修斯走到正面，看见父亲手里正低着头用锥子在鞋帮上打孔。

费罗尼，奥德修斯的父亲。这满地的新鞋全都出自他充满老茧的双手，依靠他引以为傲的制鞋技术，才让他们租上这间十来平，加两个小得可怜的杂物间用来当卧室。

他的鞋艺吸引了不少小贵族上门，以求一双时髦的鹿皮或羊皮靴，引得他们为鞋子的合脚舒适称赞。

但是他本人却也穿着和奥德修斯一样的鞋子。

奥德修斯走到父亲面前，父亲才抬起头看向奥德修斯。

费罗尼的眼中布满血丝，尽管他瞪大了眼睛，但是依然掩盖不住面色上的疲惫。

“原来天亮了吗？祷告了没？”他一整夜没发声，刚开口嗓音有些沙哑。

“祷告了，不过天还没亮呢，刚打鸣。”奥德修斯回答道。

费罗尼听罢点点头，一整夜里第一次放下手里的活，然后面色真挚，右手在空中比划，口中念念有词。

“感谢……让我们有饭吃，有衣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