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山又以为是武工队攻碉子了,他出来看个究竟,却远远地看见有一鬼子从碉子那里跑下来,走近了才看清那人不是鬼子,而是玲子。
玲子慌慌张张回来,上身穿一件鬼子的军衣,还拿着一支手枪,嘴上还有一圈吃过乌米菌的痕迹黑呼呼的,两条裤腿的缝隙也都被撕破了。她不停的喊着:“好险!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王仲明和妻子在院子里看见玲子这般模样回来,一时间惊得不知说什么好。王青山顿时脸色大变。他心想:玲子肯定是落在日本人手里了。
玲子回去换了一身衣服,洗了一把脸,再次换上自己的绸缎褂子,依旧是一表人才的男装。
王仲明夫妇也回去,与王青山一起追问玲子:“何故如此?你是不是落到日本人手里了?”
玲子战战兢兢:“我在地里吃乌米菌的时候,尿急了,左右顾盼了一下没人,我就撒泡尿的功夫,忽然有人用枪顶在我脑袋上......我一看是谷口茂拿着两只死兔子,还说我是花姑娘......然后,我就被带到碉子里了......我跟谷口茂周旋了好一阵子,忽然听到有人喊大鱼跑了,谷口茂去抓大鱼了,我趁机溜出来就回家了。”
“编,编......”王青山突然拉下脸讥讽道:“一个弱女子,能从日本人的碉子里全身而退,你当我是个鬼,好糊弄!”
“你......你......我就是全身而退。”玲子想解释,看了看爹娘,希望能得到爹娘的信赖。
王仲明夫妇不约而同道:“我们相信你的话,没事就好。”
“我不信!我不信!”王青山大喊大叫,想要动手的样子很明显。
王仲明道:“你不信是因为你有偏见,我们两口子相信玲子的话。这个家我说了算。”
王青山咬牙切齿,在爹娘面前不敢使性子。吴春娇怕玲子吃了亏,只好把玲子领回自己屋里,这一晚玲子和公公婆婆住一起了。
玲子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夫婿转变的这么快。她只能在公公婆婆面前哭诉:“我爹当初送我来前峰山的时候曾说过,万一我落到日本人手里失了身,让自行了断。我记着我爹的话,只是我没有失身,青山他就这么对我......”
王仲明安慰道:“我们没有你爹那样的想法,你安心的住着,过两天青山就没事了,他自己能想得开。”
玲子只能和公公婆婆住在一起,她叙述了自己在碉子里的经历,王仲明夫妇完全相信玲子的话。
而王青山和父母的想法不一样,他断定玲子失身于日本人了。这一夜他翻来覆去想了很多不曾入睡。熬到了凌晨,听到玲子的脚步声,出来看了看,等玲子从茅房里出来时,他拿着枪对准玲子的心口一言不发。
玲子彻底绝望了,这一回见夫婿怎么绝情,她愤然吼道:“你开枪啊!有本事打死我!”
王仲明夫妇听到玲子说话,出来竟然看见儿子如此行为,王仲明气不过上前打了儿子一拳,把玲子哄回家。
经过再三斟酌,王仲明夫妇决定把玲子送走,他们只能硬着头皮说道:“玲子,你的身份暴露了,在前峰山就不安全了,青山那小子也不懂事,希望你回娘家住一段时间,你看怎么样?”
玲子不假思索,说了声“好!”,她的眼泪滴答滴答的落下来,心中的委屈无处申诉。
趁着天还没亮,吴春娇和玲子婆媳二人来到沟门前骑了一匹马,往玲子娘家的方向飞奔而去。走时王仲明又拿了一包银子,强行交给玲子,还有谷口茂的那一支枪也让玲子一并带上,说是万一用得着了可以救急。
快到留仙镇的时候她们放慢了脚步,太阳早就出来驱散了寒气,婆媳二人下了马,玲子扭扭捏捏不好意思道:“娘,我想一个人......自个回去......”
吴春娇惊讶:“为什么?快到家了,不让我这个当婆婆的跟你爹娘拉拉家常?”
玲子吞吞吐吐:“娘,我这个样子回来害怕爹娘误会......青山都误会我了......娘不在跟前,我就可以在我爹娘面前撒个谎什么的......娘在的时候我不敢......”
吴春娇想了想道:“也是,娘听你的。不过,你也要听娘的话,要乖乖的,等着王青山那个臭小子来接你。”
玲子苦笑:“娘,我会听话的,你回去吧。”
吴春娇把自己身上的貂皮袄脱下来给玲子披在身上:“天凉了,一早一晚能用得着。”
玲子想要推辞,吴春娇调转马头跨马扬鞭,不见了踪影。玲子呆呆的站了许久,她思绪万千,只考虑一个问题:若是我爹和青山一样也误会了我,肯定会逼着我寻死。
“我不能死!不能这样回去,不能背着污名给爹娘抹黑!”无精打采的玲子倒退了几步,她把银子包在貂皮袄里,转身朝一个陌生的地方走去。
不知走了多远,玲子来到一个叫鹧鸪村的地方,太阳已经落山了。滴水未进的她朝山坡坡望了望,爬到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来歇歇。
“我这是要到那里去?娘家不能回,婆家不能回,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想到伤心处,玲子哭了:“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说着哭着,她把自己的裤腿撕成布条,挽了两个圪垯,往上走了几步,搭在一颗树枝上准备上吊。玲子擦了擦眼泪,把包有银子和手枪的貂皮袄放在地上自言自语:“只一天的功夫,我居然活到这个地步了,该不该死呢?”
说话间,听得背后一声枪响,那树枝和布条掉落在地上。玲子转头一看,见一个道士打扮的中年男子手里握着一枝枪,冲着自己微笑。
那道士不紧不慢的走过来,盯着玲子看了看低声道:“哦,是个漂亮姑娘。”
玲子想离开此处,那道士见玲子脸色苍白且面容憔悴,突然抓住玲子的手给把脉。道士摇摇头忽然叹息道:“唉,这年头,是什么样的人和事逼着一个怀了身孕姑娘来我这里寻短见呢?”
“不关你的事。”玲子把手抽回了又要离开,那道士挡在前面笑道:“姑娘别介意,请你仔细看看,要不摸一摸我的胸,我和你一样,也是个大姑娘。”
玲子闻言,将道士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惊呼道:“你是八路吗?”
道士又叹了一声摇了摇头,把手里的枪别在里面的腰带上,揪了揪衣襟遮盖住,拍了拍手说道:“姑娘跟我来,或许我比你惨的多了,可我不想死。”
玲子拿起包着银子的貂皮袄跟着道士,两个人爬了一段小坡,来到了石阶上面的一处院落,这是一个小小的尼姑院,用石头砌起的三间窑洞,中间的一屋供奉着几尊菩萨,在这深山里显得格外幽静。
回到另一屋里,道士给玲子倒了一杯水,开始烧火做饭时问道:“我把我的经历告诉你,你也把你的经历告诉我,咱两谁先说?”
玲子还是有点不信任,道士忽然从嘴上把胡须揪下来笑道:“这回可以信我了吧,我的名字叫杨金花,当过妓女,人们叫开心果。不过我还是喜欢叫杨金花,因为这名字是我爹娘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