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汴国都城内涝严重,天像破了一个洞似的,狂泼大雨。
三位大人正候在殿外,等候汴王宫瑾楠召见。
突然,殿内“砰”的一声巨响,把正在等候的水衡都尉和都水长丞吓得弹跳起来,只有一旁的钦天监监正仿若未闻般气定神闲的站着,他长身玉立,手里的拂尘材质丝滑,静静垂落在地面上。
汴王脾气暴躁,好发急,尤其是最近城中大水,汴王的心情更是不好。一些官员的府邸淹没了,大家忙着救灾还来不及,谁还有闲心去管旁的事情。
老百姓们遭了殃,锅碗瓢盆也顾不得带,只能四散逃去,被冲进大水的也不在少数,到处哭哭啼啼,乌暗太空下,好像是世界末日般的惨淡,这哪里还有都城的样子。
汴王登基不久,赐封神剑教大弟子奚侑为护国大将军。此刻,奚侑正站在下首,白着一张脸,诚惶诚恐地禀报在星若国发生的事情。
汴王脸色阴沉,眉毛微耸,手里拿着一方歙砚,“啪”得一声重重扔到地上“好你个宗政无迹!敢坏我的好事?!我那个侄子呢,有没有下落?”
“想是被宗政无迹藏起来了,我派出去的探子,还没有得到消息。”奚侑毕恭毕敬的答道。
“好得很!寡人要亲自去星若国会会他。”汴王眼里的恨意仿佛滔天巨浪般翻涌。
奚侑听了却是一惊,一国之主,擅离国土,实在冒险,这个汴王着实是年轻了一些。
枢密使秦似道,是从小跟在汴王身边的,两个人可以说一起长大。秦似道劝道“王上不必事事亲为,这件事还需里应外合,奚侑大将军先去星若国布置哨点,密切监视宗政无迹的一举一动,只要那孩子还在,就不怕找不到;臣愿代王上赴星若国,会见宗政明朗,只要说服他出面,也不怕宗政无迹不交出孩子。”
“他那个老狐狸怎么肯呢?只怕说不通。”汴王宫瑾楠摇摇了头。
“利益面前,没有什么是交换不了的。”秦似道微笑道“金银财宝,香车美女,山河城池,看他要什么了。只要许以重利,不信他不答应。”
如果别的人说这样的话,估摸会犯杀头之罪,但秦似道却是宫瑾楠的贴身仕从,秦似道三岁入宫受宫刑,二十多年来,一直和宫瑾楠走南闯北,几次险境中舍命救下宫瑾楠,两人关系匪浅。秦似道官居枢密使,尤其得宫瑾楠宠爱,掌管着汴国大小机密事务,参与军事决策。
“一座城池和一个对他毫无作用的孩子,他会选哪个?”秦似道继续笑道。
这个秦似道虽然是太监,但是毫无阴暗猥琐之态,可能是长年行军练武,反倒是神采洋溢,气度不凡。
宫瑾楠站起身来,一双手背在身后。他脸盘子模样是清秀的,但长年行军作战,使他凭空多出了一些杀伐之气,古铜色的皮肤,一双眼睛里藏着无尽的冰凉,整个人显得十分冷硬。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宫瑾楠咬牙说道。
不知是不是久雨的原因,一股寒气让奚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殿内太监宣旨,钦天监监正、水衡都尉和都水长丞一同被召见。
宫瑾楠转头看向钦天监监正“杨淼卿,你说,雨什么时候停?你告诉我,嗯!”最后一个“嗯”字却是拖高了音调,一种极大的压迫感袭来。
监正从地上破碎了一角的歙砚旁走过,弯腰躬身答道“陛下圣明,天象变化,实乃自然之理,非人力所能完全预知与掌控。近日都城连绵阴雨,实乃天地之气交汇,阴阳调和之过程,虽给百姓生活带来不便,然亦是大自然之规律所在。
臣等日夜观测星象,细察风云,据古籍所载与历代经验,此类天气虽持续多日,但终将有云开日出之时。至于雨停之期,臣等虽不敢妄言确切,但依目前天象演变,预计不日之内,风雨将渐歇,阳光重照都城,万物复苏,内涝之患亦将随之缓解。”
“缓解,缓解,哪见缓解之势?”汴王怒气稍许平息。
“王上心系苍生,忧国忧民,实乃社稷之福。臣等已命钦天监上下,加强观测,一旦有雨停之兆,即刻上报,请王上宽心,龙体为重。同时,臣建议,水衡司和都水监应尽快疏通水道,加固堤防,以防万一,确保都城安宁,百姓安居乐业。“钦天监监正不疾不徐的说道。
秦似道朝杨淼卿眨眨眼,好整以暇的插话道“王上,按古籍记录,不如让钦天监着手准备祭天大典,也好让上苍知道王上一片爱民之心。水衡都尉、都水长丞两位大人把京都河渠、津梁、堤堰排洪事无巨细的汇报一遍。”
“依卿所奏。”宫瑾楠挥手说道。
这天降大雨持续数日,不仅严重影响了生活,更引得百姓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哎,这雨啊,下了这么多天,咱们家的地窖都快满了,粮食也快发霉了。听说是因为汴王做了那等不仁不义之事,杀了亲兄,还追杀侄儿,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这才降下这连绵不绝的大雨,要惩罚他呢!”
“外面的雨声,像不像那冤魂的哭泣啊!哼,自古成王败寇,但如此手足相残,实乃天理难容!”
“这雨真是害苦了我们这些小本生意人。货物都泡汤了,损失惨重。汴王心术不正,惹怒了龙王爷,才招来这无妄之灾。”
奚侑从大殿内出来,一双阴鸷的眼睛,看向星若国的方向,若有所思,总归就是意难平。
明明他才是神剑教的首席大弟子,师父却将独门秘笈和代表宗派师门的七星龙渊剑传给了师弟奚珩。他不甘心,就像那个抢不到糖的孩子一样,得到糖,并不是因为喜欢吃糖,而是不想让别人得到它。
他记得,以前神剑教最开始只有他一个弟子。师父看他的眼神,带着无限的关爱,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会迁就他。他在外面闯了祸,师父一般也不忍心太过苛责,赔礼道歉,说教一番,便把他领回去。
有一回,师徒二人在西云国游历,西云国国主好客,派大臣使者上门邀请去王宫一叙。到了王宫,奚侑坐不住,便偷偷溜出去,西云国偏好种植奇花异草,这王宫便像是一个极大的花草展园,不知怎么就迷了路,他看到一处小山坡的草坪上,有几个侍女正在用一种唧筒,给远距离的花草浇水,这种远距离居然可以达到六丈,一只飞过的鸟儿不小心碰到了水柱,竟被弹到地上无法动弹,这种水流器真是闻所未闻。他一时忍不住好奇心,便也拿过一个唧筒,用力按压,却没想到,唧筒射中了一个路过的女子。
女子手里原本端着托盘,里面装着一沓薄如蝉翼的泾县宣纸。
师父因为很久没有看到他回去,便想着出来寻找,谁知西云国国主洞察人心,主动提出,“神剑教教主初登敝国,我们感到蓬荜生辉,我想请奚教主到宫内参观一二,不知是否可好?”
奚正清原本就想出来寻找徒弟,听他一说,欣然应允。
两人听到奚侑这边的动静,大内侍卫赶紧跑上前来,把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国主身旁的大尚宫心领神会,马上扶起侍女,当侍女看到托盘中宣纸发生的变化,脸色如土灰一般。
电光火石之间,想抢回吞掉已经来不及,大尚宫并不是一般的普通宫女,她是西云国国主精心培养的第一高手,宣纸此刻已在她的手中。
大尚宫厉声道:“原来是个奸细,哪个宫的?”
“回禀大尚宫,她是太子宫中的。”
“什么?”
“是太子妃宫中的。”
“请太子妃!”
奚正清一瞧局势复杂,怕知道的太多,难以脱身,赶紧躬身致歉,并允诺今日打扰到了王宫安宁,愿意亲自炼化一柄好剑送给国主。
回去后,师父让奚侑罚跪了一天,让他自己好好反省。
后来,师父又接连收了两个徒弟,一个师妹和一个师弟。
奚侑正想得出神,一股淡淡的香气袭来,紧接着,一双温柔的大手从后面悄悄摸着他的肩膀,奚侑像受到惊吓般弹跳开来。一扭头,原来是枢密使秦似道在捏他的肩膀,旁边还跟着钦天监监正杨淼卿。
秦似道咧嘴笑道“果然是练剑的奇才,你这骨头,和别人就是不一样。”奚侑听着感觉特别讽刺,不太像是好话。
这个杨淼卿特别奇怪,明明是男子,但他特别喜欢佩戴兰草香囊。周身上下总是香气环绕,口吐芬芳。
“怎么,你喜欢我的香囊?回头让我的徒儿江离和白芷送你一个。”杨淼卿不怀好意地笑道。
“不可以!香囊可以乱送的吗?要送,只能送给我。”秦似道阻止道。
两个人边打趣边离开王宫。奚侑心想,真是两个怪胎,不阴不阳,不男不女。
今夜,汴王宫注定无眠。
今夜,星若国,却是繁星灿烂。
宗政无迹正坐在御花园的一处水亭里,手一直摩擦着温润的酒杯,酒却是一口也喝不下去了。春夏交接,天气却格外的闷热。晚上,星若国王上宗政明朗宴请一干皇亲大臣。在这水榭里乘凉,亭外燥热,亭里却是凉气阵阵,巨大亭顶的水罐中贮存着大量的水,水从房檐四周流下形成了极大的雨帘,仿若将亭里亭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宫里遍种虞美人,花色极为艳丽,听说是那个出身于西云国的虞贵妃最喜欢的一类花植。此刻,她坐在一旁低头温顺的给星若国王上宗政明朗斟酒,就是一朵解语花,嘴角总是噙着一抹娇贵的笑意。“今夜花好月圆,王上福泽深厚,天佑我星若国泰民安,臣妾敬王上一杯。”
宗政明朗爽快一饮而尽,眼里尽是笑意。
三司使裴同庆撇了撇胡子,举起酒杯敬向王上“有王上的庇护,才有我等子民的安乐生活。尤其王上亲善,所以,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宗政无迹大人,今日才敢无所畏惧擒拿汴国杀手呢。”一句话说完,宗政明朗面上微微一僵。
宗政无迹跪倒在地,凝脂般的皮肤在月色下更显得洁白如玉。“因时间紧迫,臣还未向王上禀告此事,待宴席结束,臣再单独细细回禀大王。”
宗政明朗看着他的这张脸,微有恍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