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我才敢看他，扒拉掉睫毛上的冰珠霜雪，一睁开眼，就见一个玄衣金纹的男子。虽然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身材气质却早已超脱世外，我内心暗道，这样的样貌，恐怕天上地下也是绝无仅有的，只可惜，成了魔。

苏郁比我想象的更亲民，他弹了弹手指，我身上的冻疮立马消失不见，就连被吹破的麻衣顷刻间也恢复如常，若非记忆中的肉还疼着，我简直像刚从瑶池而来。

我跪倒在地，三拜感谢，再抬头时，见苏郁已经闭上眼睛，像个婴孩般静静安睡，等待我为他洗去魔气——哪怕我们都心知肚明，以我的功力，要洗清他的魔气要等到猴年马月。

我决意先为他洗去心底的魔气。

洗尘这件事是与生俱来的能力，不必用什么仙术，倒是方便了我们这些仙界牛马，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耽误不了打工。

想要洗尘，就必须先明白，他是因何入魔，心病在哪里。一般来说，与新的魔物相识，对方并不会交浅言深，因此，我还需要费尽口舌去让对方放下防备，然后慢慢进入他的内心。

可苏郁对我并没有防备，也也许诚如他所说，他此刻是最为薄弱的。我伸手抚向他胸口，以此催他入眠，探听到他的内心。

氤氲后是层层光团，光团笼罩之后，几声殷切的劝诫来到我耳边。

“苏先生，我早说过了，那姜家的女儿不好教诲！您何必费那个劲儿呢！”来人一副书生样貌，身青衣，虽非褴褛，但也并不华丽，像个教书先生。

被唤作苏先生的老翁抚着胡须，虽满面愁容，但不改风度：“老朽应了姜兄的事，怎能轻易反悔？更何况，姜兄同意犬子一并听讲，已是莫大的情分，孩童顽劣乃是天性，我怎能因此背信弃义不知好歹呢？”

说罢，他重新整理了背上的书袋，摇了摇头，牵起身后的男孩向远处走去。

身后，是一众先生骂他傻，笑他痴的闲言碎语。

九月的长阳城日光正好，飒飒秋风将路两边的小摊吹得格外灵动，推车上的彩风车沙沙作响，小苏郁跟在父亲身后，对街上的一切新鲜玩意儿都充满了好奇。

“爹爹，”苏郁开口道，“他们都说姜雪妹妹的不好，可依照儿子看，姜雪妹妹固然生性顽劣，但聪明伶俐，本心也不坏，没有他们说得那么不堪。”

苏翁走在前面，抚须笑道：“郁儿，莫听他人言。世人千万种，只有凭借自己的心看到的，才是真的。”

说着，他抚着小苏郁的头，将他引至前面来：“为父讲过多次，叫小姐，不可作轻浮样，什么姐姐妹妹的，叫多事的人心里听了生闲话。”

苏郁点头，二人并行走在长阳城中，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我立在城楼上头，心下却不由得疑惑：

其他魔物的内心，往往阴森恐怖，很少有日光，更罔论亲情，怎么在这大魔头苏郁的心中，却是这样一番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