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的太阳照常升起,早春轩还是那般忙碌。六子俨然成了二掌柜,手里只有和面的活儿,其余时间则是负责调度几个博士,外加揽客。
有人说揽客这活儿不是苏宝的么?原来是,但现在苏大掌柜专司一件事儿,那就是数钱。
前来吃饭的顾客一波接着一波,铜钱入账如流水一般不断,要是等到晚上再数,太累,于是他便收多少查多少,用羊皮绳一穿,满一千就一系扣儿,这就是一吊钱。
九百八十六,九百八十七……,九百九十九,一千。这一吊钱凑足了,咣当,往钱箱子里一扔,接着拿起新的羊皮绳,一,二,三……
苏宝正数着,无意间一抬头,看见有不少同行正奔铺子这儿来,大致数了数,二十多号人。
“哦!”
他忽然间想起了前几天六子说过的话,富义里这帮同行因为早春轩买卖太火,挤兑的他们没买卖做,都想要来讨个说法。眼见这帮人气势汹汹,估计正是为此事而来,于是便撂下手里的铜钱往出走。
来在铺子外,苏宝突然又看见人群之中还有洛阳市署的署令张伟光,也就是一把手,不用想,这位张署令肯定是被这帮同行找来主持公道的。
不过苏宝与张伟光的关系很好,因为这人是他爹生前的好友,当时与乌贵签订股份文书找的见证人就是这位,于是快步上前,一拱手:“署令在上,有失远迎。”
张伟光先是眨了一下眼睛,那意思告诉苏宝后边这帮人来者不善,你小心点儿,接着便说道:“苏掌柜,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今番来此,是因为有人把你告了。”
苏宝心领神会:“哎呀张署令!我一直都奉公守法,干得全是正经营生,有天地可鉴,不知是何人告我,又所告何事啊?”
“是你们富义里的这些同行,告你早春轩吃食卖的太便宜,不但坏了行市,还抢了他们的生意。”
苏宝乐了:“都是干这一行的,正所谓打开自家门板做买卖,凭的是各自本事,怎么还能说我坏行市呢?”
张伟光往旁边一闪,不说话了。因为他和苏家关系还不错,原本就不想来,这是被人硬架过来的,说完几句开场白就算能跟这帮人交上差了,还能多说什么?
不过啊,他身后的那些人可是有话要说。只见这位先站出来了:“少废话,我们不否认你家汤饼比我们的好吃,可正是因为这个,都搞得没人到我们的铺子里去吃饭了,你说说,这是不是你坏了行市?”
苏宝一听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百姓们都是自愿到我这儿吃饭的,我还犯法了不成?”
“你是没犯法,但你却把我们都挤兑的没生意做了。”
其余人一听都跟着附和:“可不是么!铺子眼瞅着都快黄了。”
“我都快活不下去了,我要是好不了,你也别想好。”
“对,跟你拼了。”
你一句,他一句,苏宝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驳,即便他跟李周混了这些日子,思维上已经有了很大进步,但还是抵挡不住这些尖锐的现实。
说无意也好,有心也罢,早春轩确实抢了这帮同行的生意,仅靠一句各凭本事未免太过苍白无力,更何况这帮人吵起来就跟一群老母鸡炸了窝似的,根本就无处插嘴。
眼见这二三十号人越来越激动,苏宝已经没有能力招架了,张伟光想帮忙解围,于是说道:“诸位稍安勿躁,且听我说。”
兴许是这句话的声音太小,根本就没人停下来,还在那儿扯着脖子喊。
“都别吵了,全听我说。”张伟光这一嗓子喊完,这帮人才算是消停。
“依我看,你们的生意不好也不能全算在人家苏掌柜头上,他也没犯法,对不对!”
“你们今天来这儿不就是要调解此事么?似这般吵来吵去何时才能解决?”
“不如这样,你们派出来一个人作为代表,心平气和地与苏掌柜坐下好好谈,总会有办法的。”
张伟光几句话说完,只瞧这帮人围在一处不知商量起了什么,随后便有个人站出来,走到张伟光的面前一拱手,说道:“张署令,我们不和苏宝说,和你说。”
“那你说吧!”
“如若早春轩能把自家所有吃食的价格涨上去,今日之事便就此作罢。”
“什么?涨价?”张伟光万没料到这帮人会想出来这么一个损招,于是非常无奈地看了看苏宝,随后又对那名代表说道:“还有别的办法么?”
代表说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对!涨价!”
“涨价,必须涨!”
张伟光眉头一皱,看了看苏宝:“苏掌柜,还是你拿主意吧!”
“这……”苏宝面露难色,问那帮人:“涨多少?”
“涨一倍。”
“什么?一倍?你这不是要我命么!”
把所有吃食的价格涨一倍,这对早春轩会产生什么影响?咱就这么说,在富义里之内居住的人百分之九十都是普通百姓。
要说起他们的消费观念,有且只有只有一条,那就是物美价廉,不但东西要好,还得便宜,最起码得符合他们的收入水平。
之前说过,隋末经济大泡沫,物价横飞,一个普通三口之家每天吃饭的耗费基本在一千钱左右,那么每个人也约在三百钱上下。
再说回早春轩这独一份儿汤饼,苏宝按市场通价卖八十文,这对普通百姓来说正是物美价廉。
一天三碗,大数三百二十文,刚刚好,但如若把价格上涨一倍,试问谁还能来?再好吃去呗!吃别家一样能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