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仲明本就不嗜杀,虽然嗜好奸淫,但现在自己位高权重,完全可以先把看上的女人弄回家再说。耿仲明唯一遗憾的是,不大屠杀一批人,登州城里就多了太多张吃饭的嘴,他掌管大军粮草后勤的压力就增大了很多。不过孔有德是他把兄弟,为了交换他的支持还委屈地同意让他上一次,那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只不过耿仲明最近被太多女人伤了腰子,就将孔有德欠他的这次先挂在账上。
孙龙、吴进胜、魏望侯、陈光福等中低层将领,以及底层东江军士兵,虽然很不爽这个《约法四章》,但他们都是军人,都需要叛军这个组织,离了叛军谁都无法独活,因此也不得不接受军令。
辽东将士们还想私下搞点小动作,无奈傻子其实并不傻,虽然孔有德没时间陪傻子,但傻子还是让孔有德给他配备了一支执法队,他天天带着执法队,不辞辛劳地到处监察辽东兵的劫掠行动,被傻子逮到的话绝对没有好果子吃,辽东将士们的癫狂暴行这才不得不有所收敛,劫掠行动逐渐变得有序起来。
但也有不长眼,继续顶风作案的,主要是叛军从吴桥兵变以来收容的各州县囚犯,以及沿途收降的山东溃兵,傻子想不到这些山东人对登州本地人下起手来的心狠手辣程度,不但一点也不输于辽东兵,反而变本加厉地凶残,就连傻子手底下的辽东兵执法队也完全看不下去了,他们出手杀了一批人,这才稍稍止住这些暴徒的癫狂作恶。
扑楞蛾子救了傻子、救了葡萄牙教官团、救了张可大等人后,又从叛军手里救下了数万条登州人性命,历史的偏移程度又悄悄变大了一些。
登州陷落后,登莱巡抚孙元化、登州总兵张可大、山东按察司佥事兼辽海监军道王徵、山东按察司副使宋光兰、分巡道王梅、登州总兵张焘、游击王宏基、登州卫指挥栾巨金、川军游击邵国柞、德谢拉等葡萄牙火炮教官团、以及登州知府吴维城、同知贾明杰、蓬莱县令王铭、知县秦世英、以及致仕在家的乡绅梁之垣、张瑶等一大批仕绅官员,以及火器营参将潘学,管红衣大炮的参将卢之能、程緼,火药局参将贾志强等人被叛军所俘。
叛军攻陷登州的战果还包括:登州守兵6000人、四川援兵1000人、战马3000匹、饷银10万两、红夷大炮20多门,各式佛郎机炮300门,其余火器、甲仗、粮食不可胜数。
登州城局势逐渐平稳下来后,孔有德终于有时间认真思考叛军的出路问题,这是他不得不面对的问题。他需要准确评估目前叛军所处的境地,推测叛军接下来会面临什么样的外部局势,判断叛军未来的路该怎么走,拿出切实可行的全盘造反计划来。
这实在太为难孔有德了,他只是一个大老粗,既没文化,也没见识,上述问题真的一个也回答不了!孔有德于是将自己关在屋里,不让任何人前来打扰,强迫自己静下心来。造反计划,尤其是造反初期的各项准备与行动计划,必须周全慎重并切实可行,容不得任何一点马虎,否则就会给叛军带来灭顶之灾。
在判断目前形势,计划未来方案之前,孔有德先默默地回想了一遍到目前为止的造反历程。他是被李九成与李应元父子及自己麾下800名援辽士兵裹挟,才不得不参与吴桥兵变,走上了造反之路,所以他毫无造反的必要准备,就连心理准备也一点都没有。
起兵之初,叛军在李九成发号施令下直接攻占了吴桥县,一番烧杀抢掠后,又在李九成指挥下杀向山东其它一些州县。这个阶段叛军指挥权完全在李九成一个人手中,孔有德这个副督元帅只是一个空头衔,他麻木地接受李九成命令,机械地执行任务,全程都被别人推着走,十分被动。
过了起兵初期阶段之后,叛军虽然攻占沿途各州县的行动十分顺利,但以孙龙、吴进胜为代表的叛军将士情绪却逐渐平静下来,他们开始意识到造反绝不是靠一时激情就能一直干下去的事业,他们被李九成父子蛊惑了,于是纷纷站队孔有德。这个阶段,李九成虽然仍是叛军督元帅,一把手,但叛军实际指挥权却逐渐回到孔有德手中。可是,此时孔有德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自己身上的造反烙印了。
等接到山东巡抚余大成与登莱巡抚孙元化联合发出的招抚文告后,孔有德不顾李九成与李应元父子的激烈反对,毫不迟疑地准备接受孙元化招抚,回兵来到登州城下。这个阶段,孔有德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接受孙元化招抚,给叛军减轻罪责和争取利益,根本就没去想造反计划。
后来,在张可大精心策划的密谋和挑拨下,孙元化出尔反尔,变招抚为剿灭,派登州官军与叛军在登州城外大战一场,让孔有德对以余大成和孙元化为代表的朝廷招抚诚意丧失了信心,为了叛军处境考虑,孔有德就与耿仲明里应外合攻破了登州城。
战场上的大胜,却让孔有德更加坐实了叛军头子的罪名,他在造反这条路上已经越走越远,越陷越深,无法回头了。可笑的是,至今为止,孔有德根本没有造反的心理准备,也没有造反的现实措施,更谈不上什么造反计划。
这几天里,只有一个人的打扰让孔有德无法拒绝,几乎习惯成自然了。不单单因为孔有德与傻子的兄弟情意更深了,还因为孔有德憋了好几天却连一个问题也回答不了,非常需要傻子帮他一起回答。
傻子是读书人,孔有德兄弟哥们众多,但读书人只有傻子这么一个。傻子生活圈子比孔有德高级得多,傻不愣登的外壳下包裹着深刻的见识与担当,不请教傻子,孔有德还能请教谁呢?
傻子于是回答起孔有德疑问来:“孔哥哥,你造反以来最大的成果便是打下登州城了,而登州对朝廷意味着什么呢?登州是登莱地区首府,又是东江军的后勤基地,还是大明唯一集火器研究和制造为一体的大型火器中心,因此,登州沦陷的政治象征意义和军事实际价值都太大了,朝廷的脸面也因此丢尽了!”
孔有德仰起头,目光呆滞地望着傻子,“首府”、“基地”、“中心”、“政治”、“军事”、“象征”、“实际”、“意义”、“价值”等一堆词汇原本都是与他无缘的,现在却一下子涌进他耳中,居然还全听懂了。读书人看问题的角度就是不一样,他们总能高屋建瓴,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的核心关键所在,这让苦思冥想多日却一无所得的孔有德豁然开朗。
听懂之后,孔有德知道坏了,目前叛军面临的形势比他想象中的严峻百倍千倍!如此一来,朝廷势必会不惜一切代价,派出大军以雷霆之势剿灭叛军,绝不给叛军留任何一点转圜余地。孔有德是叛军首领,下场可想而知!
说完后,傻子也知道坏了,老爹孙元化及张焘叔叔和张可大叔叔是死路一条,孔有德哥哥是一条死路,命运已经注定,他们都别无选择。
傻子眼泪唰地就汹涌而出,却哭不出声,哀伤欲绝的神态深深刺痛了孔有德那颗已绝望的心,孔有德情不自禁将傻子抱入怀中,双臂搂得很紧。相拥无言,唯有泪千行,顺着孔有德耳根和脖子往下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