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了第六天。

水面凝着薄薄的冰，为乌篷船轻轻碎开，待到天光亮起，又消散成湖间平淡的雾，天上的缥缈的云。

“没看见天水乡啊？”

谢应玄目光远眺，说书人手中那本古籍记载:天水乡有一片金色的树林，连水面也是金灿灿的。

压根没看见。

不过此行本就是碰碰运气来着，没遇到只是略感可惜。

几天过去，谢应玄已将大部分的水萍果吃下，用以外炼。

抛开那微量的毒素不谈，仅仅看对气血、磨皮的效果而言，吃二十个水萍果差不多等同于一次药浴。

相比之下，药浴恢复身体机能的效果更好，受伤时非常好用，故而谢应玄暂且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毕竟，水下有什么东西谁也说不清。

坐定继续存想。

在谢应玄没看见的远方，风起云涌，一个漩涡悄然显现。

直至三个时辰后，天色暗沉。

呼……

寒风裹挟着冰碴子擦过谢应玄的脸颊，后者才从存想中回过神来。

“怎么了？”

不知何时，眼前不知几里处，一个巨大的龙卷不断将周围的湖水吞入其中。

乌云压顶，潮水翻涌，这道龙卷仿佛一头出水的蛟龙，其口不断吞入黑云，其身盘旋而动，将湖水翻到万千丈之高。

谢应玄忽然想起说书人古籍上记载的一句话。

“蔽日黑风，天倾大水，浊浪穷尽，遗乡见世……”

原以为是什么打油诗，没想到居然是真实的情景，谢应玄沉吟:“蔽日黑风，天倾大水都有了，若是等到风平浪静，遗乡是不是就出现了？”

可算是知道天水乡这个名头怎么来的了。

“现在还是想想怎么保住船吧。”

船身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摇摇晃晃被吸向那道水龙卷，甚至岸边的树枝都被连根扯下，飞进那道湖上龙卷之中。

谢应玄尝试摇动船棹，只能勉强保持原地不动，离岸边还有百丈之远！

随着时间流逝，他诧异发现那漩涡与龙卷的范围居然还在变大。

当真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出世一般。

船身已经控制不住了，时不时被荡出水面，冰碴子打在船身上咔咔作响，甚至把衣服都割破了，谢应玄发丝飞散，目光凝重。

“要是被吸到正中心，不知得被拖到哪里去，船坏了是小事，人死可不能复生啊……”

“大风浪中，船越大越难控制，以我之力还不足以对抗潮水。”

谢应玄自保有余，却保不住这船。

咚！

水底掀起一股难名的巨力，将整艘乌篷船拍出水面，足有四尺之高！

境况瞬息万变，容不得谢应玄多加思索。

“……”

这一下把正在吞吐寒气的石龟都摔得七荤八素。

龟壳摇了半天才翻正过来。

“你有没有办法？”

谢应玄奋力摇着船棹的同时，将视线移向石龟。

目前来看，也唯有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犹豫了，再无办法只能弃船而逃，越是靠近那龙卷，越发危险。

倒不是说这船的五十两银多么令人心疼，只是没了船这一交通工具，吃哪睡哪东西装哪？哪怕是进了天水乡，也寸步难行呀。

嘶——

自石龟的鼻息中吐出一抹白雾，旋即它“噗通”下水。

石壳表面泛白，水中开始凝结冰块。

水流汹涌，那些尚未凝实的薄冰瞬间碎开，对情况没有一丝一毫的帮助。

看着石龟在水下浮沉，谢应玄一拍脑门，暗道自己真蠢，直觉害人，潜意识以为船上更安全。

“我为什么要在船上跟水浪比力气呢？”

重量相同，一个铁珠和一块木板在水底游动，哪个阻力更大可想而知。

谢应玄当即跳入水下，有了【戏水若飞】的加持，他在水中的发力本领极强，直接从船底将整艘船托起。

虽然铁力木很沉，但也不是整艘船都由铁力木搭建，只有船底是，其余部分采用了更轻便的木材。

大概六百五十斤。

上一世的比赛节目，谢应玄曾在一档节目上看见过举重九百斤的大力士。

而在这个世界，他以武炼体，以体内游走的气加持力劲，已然超越了人体极限。

哪怕是在水下，托七百斤也只是稍有费劲罢了。

谢应玄现在受到水浪带来的推力，仅有刚才十分之一不到。

他再将体内的些许灵气，运至双腿，加强腿部发力，在抵抗水流的同时，将船往岸边带去。

“……好吧，还是有点吃力。”

谢应玄感觉龙卷引发的潮水力量越来越大了。

“试试这个！”

忽然脑中产生了个奇怪的念头，谢应玄肺部大口纳气，同时尝试以淬体诀的技巧，操控肺部的普通气流，不再从口鼻出体，而是以另类的方式涌出体表。

气流以固定方向排出，带来更多的推进力。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谢应玄已成功推着乌篷船登岸。

“呼……”

谢应玄呼出一口浊气，第一次这么长时间使用这种技巧，忽然偶有所感，却又说不出来。

好似周围的气流越发亲近身体，能够操纵些许了。

谢应玄伸出手，细细体会。

一缕又一缕的风滋生，席卷指掌周围的风环绕，果然随心而动。

“原来如此……”

披风淬体诀，不仅仅是操纵天地之息、单纯淬体的手段，还能操纵身体周围的普通气流。

“再熟练一些，是不是能发射气弹？以气伤人？”

谢应玄沉吟，好像打开了一条从未设想的道路。

这便是所谓的灵光一闪？

他感觉有些欣喜，哪怕是旁门左道，这种推衍技法带来的成就感都是极大的。

不多时，谢应玄调整好情绪，环顾四周。

风浪越来越大，岸上环境一塌糊涂，一掌粗细的树都连根拔起，更别说小草碎石了，满天飞扬。

好在此地有一块巨大的石头，谢应玄将船拴在石头上，自己则在石头后面刨了个坑，坐在里头。

接下来便是等“浊浪穷尽，遗乡见世”了。

今夜寒风呼啸，飞鱼走石。

谢应玄光是坐着，都捡了好几条大鱼，甚至有两只大灰兔子……

还好是沿岸行驶的，不然船肯定要不得了。

刨了个稍稍大点的坑，再凿出内壁，用船身盖住头顶，就可以在里面吃烤兔烤鱼了。

处理好的兔腿擦上河豆酱，在火焰上哔啵作响。

谢应玄咽了口口水。

“讲道理，一直吃鱼也没劲，都有一段时间没吃猪肉了。”

他大口撕下一块兔肉，品尝着来之不易的野味。

“想打猎了。”

奈何谢应玄不会打猎，有机会进山看看吧，说不定有隐藏天赋没被发掘咧？

山中亦有天材地宝，精、怪都有，至于吃人的妖……仅有些许传闻。

按说书人口中的分类。

精，指的便是开了灵智、已经受到上天点化的生灵，像人参精、桃花精、狐狸精，以灵泉、灵草、天地之息为食，保留了原状的大部分习性，被奉为祥瑞。

怪，字面意思，怪异、怪诞，则是没有生命的物质吞纳了游离的灵光，开了灵智，比如石头怪，水怪，极为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