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记得调子,唱的是什么没听清楚。”轩辕说。
刚说到这,少女肩上的鹦鹉已按捺不住,拍翅飞起,红喙张开,只夸地说出一个字立马闭上,扇动着翅膀重新停回少女的肩膀,眼睛就斜斜地看着轩辕,嗔怪他的笨拙,喉咙咕咕响着。
“女娃茕茕而西行兮,往观四荒;四荒隈隈而不胜数兮,冬何所暖,夏何所寒?”夸父等了等轩辕,见他不唱,于是自唱起来。唱了两句停下,问道:“是不是这样?”
“是这样。没唱完。”鹦鹉抢着说道。
少女有点不耐烦地伸手掏了掏耳朵,本想多嘴的鹦鹉安静下来,背翅正立,目不斜视。
就在这时,轩辕等了很久的唿哨从远方传了过来,长长的不间断的哨声,传达出吹哨人看到了长者的归来,但伴随着很不好的信息。这个哨音,从制定下来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响起。
“炎帝拒绝给火吗?”轩辕大惊,失声说道。
“有熊氏从炎族出来,一百个春秋,这是第一次被拒绝分火吧?”夸父摸着鼻子轻声说道。
轩辕看了眼少女,神色间带了疑虑。
少女神情自若,看着轩辕,不紧不慢地说道:“燧人氏从着火的森林取来的火,在圣洞的火池不灭有一千个春秋。但据我所知,其间其实中断过两次。所以,这是很要紧的事吗?”
轩辕当然知道圣火两次中断的事,这在有熊部族中也是有传说的。两次都是争炎帝之位,看守圣火的人卷进竞争,结果就是火灭了。怎么灭的,各有其说。每次重新续火,都要举行盛大仪式,在从前的仪式上踵事增华,以至于仪式越来越繁缛。圣火虽然已经不是燧人氏最初取来的火,但人类从那个火堆开始获得安全的温暖以及熟食,仍能让那个火堆上的火成为圣火。
成为族长以来,每一年,轩辕的心都在暗中计算炎帝何时会向他们做出这一步拒绝分火的决定。自少典在具茨山立华表而炎帝姜克遣人前来谴责,有熊氏就做好了决裂的准备。准备了这么多年,可谓父子二人俱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了。现在终于来了,而且炎帝之女刚才说的话,恰好与他长久以来的心事不谋而合。她只说了一半,解决的方法她是不是也恰好一样呢?她没说出来,言外之意似乎就是一样。
轩辕哈哈一笑,挽着夸父的手,带着他们两人与一只鹦鹉进了城寨。
风后于鹰嘴涧传来的哨声,城寨的人都听了个真切。力牧,常先,大鸿,应龙等人不约而同聚到城南的明堂,在土阶下等着轩辕。
明堂是建造在夯土台基上的大屋,四周由合抱粗的大木立起,大木整段伐下,未去树皮瘿瘤斑驳。四壁是黏土修筑,开有四个小窗。房橼也是只经粗略截断的树段构架,屋顶覆盖着厚实的茅草。比起其他的茅屋,明堂因坐落在台基上显得高大雄伟,与众不同。
轩辕带着夸父和少女鹂而来,两拨人在阶前汇合,由轩辕打头上台阶,进入明堂。
力牧等人见到夸父有些意外,但并不吃惊。他们知道部族的往事,也都见过黑臀之前的夸父,原先都认识黑臀,只不过现在黑臀变得这么高大彪悍,距他们的印象实在有点大的偏差。
夸父如此高大,进明堂时,弯了个大躬才免于额头被磕。
众人在明堂内成环形坐下,夸父在墙角抱来一堆干草铺在南方对着轩辕的点,他坐了下来,身子顿然矮了半截,仍与大多数人差不多高。少女鹂没有坐下,站在夸父旁边,这下她的头与夸父的头平齐了。她肩上的鹦鹉竖直起身子,牠的头也和少女的头差不多高了。
轩辕待大家坐定,说道:“都听到了,我们被炎族拒绝分火了。大家议议,没有圣火,燧人氏祭祀怎么办?”
力牧说道:“我们有熊氏一百来年都从炎族分火来祭祀燧人氏,炎族也不曾拒绝分火给我们。我们崇祀燧人氏,也就是崇奉炎帝。现在他们拒绝分火,我们还要祭祀燧人氏吗?”
轩辕说道:“我们从炎族分出来才一百来年,祭祀燧人氏却持续了一千多年,怎么能不祭祀呢?”
大家默然点头,心有不甘。
应龙仔细看了一圈每个人的神情,决然说道:“干脆,我们自己取火,祭祀燧人氏!”
力牧略微摇头说道:“那么,仪式不就要变了吗?”
燧人氏的祭祀仪式是从长者取回圣火进入城寨时开始,自己取火,如何赋予自取的火的神圣,又怎么衔接下面的仪式呢?
大鸿说道:“仪式古早就改变过两次,我们再改又如何呢?只要表达出对燧人氏与火的虔敬就可以。”
众人皆点头默许。
常先说道:“恰好今年改用槐木取火才过十余天,何不就此将改火并入祭祀仪式之中,或者,干脆将我们自己的地中也同时宣布,公开咱们自己的历法,在燧人氏神位前。”
堂上的人有的兴奋,有的忧虑。
力牧说道:“少典生前一再说,咱们自立地中,只因为炎族六百年前勘定的地中偏了,以此产生的历法,用之种稻,十二年中必有一年欠收十分之二。少典勘测了十年,方才在具茨山立华表,定新地中。因此,有熊氏得二十余年丰稔。但这不表示我们不承认炎帝,我们还不能不承认炎帝。要是自钻火祭祀燧人氏,是不是就决裂了呢?现在是时候吗?”
常先也附和说道:“而且炎族和九黎往来密切,听说九黎今年献的一批青铜给炎族,全部铸成矛尖。”
应龙说道:“不怕,他们有铜矛,我们有皮盾。我们硝制的野牛皮比他们的坚韧,他们的皮盾,我丢出长矛,一击便碎。”
常先笑道:“可我们有几人能像你那样丢长矛呢?”
刚商议到这里,外面又传来唿哨声,这次是一长一短的哨音。众人起身来到台基上,往哨音方向望去。不久,又是一长一短哨音传来,再过相同的间隔,第三次一长一短的哨音传来。
轩辕听罢,说道:“炎帝有使者一同来了,到底为什么拒绝分火给我们,很快就能知道。”
力牧问道:“要不要去迎接?”
轩辕说道:“往年不曾有过,这次又不知道来的是谁,怎么接?”
少女鹂肩上的鹦鹉兴奋地张了张翅膀,说道:“我可以去探看探看谁来了。”牠伸长脖子转头张望一下少女鹂的脸色,见还好,就拍拍翅膀,说道:“我去帮你们探看。”然后,不由分说地飞起,迅疾飞上半空,尾羽略一翘,立刻变成空间一小点。
力牧诧异地看着少女鹂,少女鹂面无表情地说道:“这只是西山房的鹦鹉。”力牧当然知道,西山房是炎帝姜榆罔的住宅,其他人也都知道,所以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