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望突然跑开，然后回头喊道：“看镜头。”他的手里多了一个相机。

苏娜的嘴角扬起明媚的圆弧，只听咔的一声，快门响起，程望又走过来，把相机递给苏娜。

“这是这台相机最特别的功能，胶片质感，你看，这温柔又沙哑的颗粒感，是不是很美。”程望得意地说。

“好看！我一会儿拿来发动态了，我看都不用美颜了！”

“哈哈，那真是对我的最大褒奖了！”

苏娜能感受到程望的那份体贴，她知道程望是为了防止她开始回忆那些伤心的往事。人的痛苦往往有一个阀门，阀门一打开，痛苦就很难再关上。而程望选择在阀门旁边种花，一旦花开满了，阀门的位置也会被遗忘。

在前台买了票，两人拿着大份的爆米花和可乐进了放映厅。意外的是整个影厅里只有他们两人。

“其实一点也不意外，大中午的大家都不爱来看电影。”程望说，“不过也好啊，花了两张票的钱就能包场，多划算。”

放的是一部爱情片，但是故事有些狗血。主人公忘来忘去，爱来爱去。最后的最后，他们照例要带着失落，带着祝福，带着完全的爱意对视。

“没想到啊，剧情居然这么雷人。我看网上口碑不错呀。”电影才放到一半，苏娜就被尴尬的电影场景搞得做起了鬼脸。

“是有点莫名其妙。”程望揉着疲惫的眼睛，他在和无聊的周旋中强撑睡意。“不过我刚刚看到你还是有点泪眼迷离啊。”

“我是个有点容易被感动的人。而且，我猜你肯定没有认真看，我想虽然电影有些烂，可是人的情感说来说去还是那样的。我们看故事，不就是为了那些曲折，那些悲欢，那些终点吗？这就是一切故事的共性啊。因为有结局，所以无论故事如何，我们在结局的那一刻还是会感怀，这就是人啊。”苏娜的眼圈红红的，程望为她轻轻擦拭了一下。

她说的一点没错。程望想起自己的看片习惯，因为没时间，他每次都用倍速看，可是一旦到了快要结局的地方，还是会忍不住用原速，细细体会这结局，甚至在那一刻起就开始怀念前面的片段。回头看去，无聊的地方也因此有了神秘感。

“早知道就不选爱情片了，我该找个大闷片的，省的在你面前一脸的鼻涕眼泪。”苏娜还轻微啜泣着。

“真要是看了大闷片，可能我俩都得哭了，无聊到哭了。”

他们笑着。

程望知道苏娜是个很幸福的女孩，她的家人和朋友都给予了她最大的温柔，靓丽的外形也让她享受到了许多陌生人的关怀。可是太幸福的她也更容易受伤。她的心如此细密，因此遇到别人不喜欢她，她就会一个劲儿地反思，一个劲儿地退让。可是不喜欢又需要什么理由呢？她的幸福也能成为那些人的口实。她没有想到这些，还认为是自己做错了。

这或许就是程望想要去解救她的原因。因为曾经的程望也渴望有人来解救他。

晚上，天声愈悲，孤鸟盘桓，这样的氛围是不宜游玩的。可是苏娜并不在意这些。她看到远处市区里葱茏的灯光，突然觉得很开心。“程望，我真的很感谢你。虽然你好像既没有给我做过什么心理疏导，也没有给我服用过什么药物，可是我能够切实地感受到，我的心在往回走，而不是越陷越深。”

程望显得有些羞涩，“我是医生嘛，都是应该的，嘿嘿。”

“你一开始就打算当心理医生吗？”

“这个嘛，我不知道怎么说。”

苏娜其实很早就敏锐地感受到，程望虽然总是很温和，可是却很难接近。他从来没有提过自己的任何经历，也没有问过苏娜的生活。他对除了人以外的东西所悟颇多，但是一提到人，就闭口不言。她察觉到，程望一直在计算，计算着每个人是否值得他坦然相付。

“说起来，你感觉就像会什么法术一样，我只有在你的诊室里才会做那些稀奇古怪的梦，在别的地方甚至梦都很少做。我想，你肯定有什么窍门吧！”程望就把告诉周主任的那些话又向苏娜说了一遍。

“好厉害！但这是怎么做到的呢？”

“很难说，我也解释不了。但是无需任何解释，我就知道自己有这种能力。想来确实很不可思议。”

程望送苏娜回了家，随后匆匆回到租的房子里。他一开门就倒在了床上，用被子捂住脸，把自己埋在黑暗中。他身上一身臭汗。“你这是上哪儿去了呀。”其实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没有谁这样问他。

他抬头看着窗外粘稠的黑夜，“我刚刚游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