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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只是把心里的忧虑简单的露出一点点,小猫就愿意为他排忧解难,根本不用耍什么心机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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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女儿走那天,李婶一直呆在屋里没有露面。

李闯不知哪根筋不对,从起床开始就没完没了地找事,不是头发束歪了,就是裤腿有补丁,最后又嫌鞋子不合脚,一直磨磨蹭蹭不肯出门。

秋芳要自己走,他还按着她行李不放,非要送。秋芳只好面无表情站在院子里等。

最后还是李老太太怕徐大人等急了,硬是用拐棍把他赶出门。

一路无言赶到县衙,徐大人他们果然什么都已经收整好了,一队车马守在县衙前默默等着。

再晚就来不及了,李闯终于下定决心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塞进秋芳手里,硬邦邦地说:“这钱你拿着,看上什么就买,出门在外别受委屈。”

秋芳心中瞬间五味杂陈,她顺手塞进包袱里,低声回应道:“谢谢爹。你们以后多保重。”

徐佩佩从马车探出头,快乐地和她招手:“秋芳,快来!”

秋芳呼出胸腔的最后一口浊气,便头也不回地跑向马车,和佩佩一起钻了进去。

李闯磨磨唧唧地把行李送过去,徐有财瞥了他一眼,不等他空出手来作揖就登上另一辆马车。李闯却没品出一丁点不耐烦的意味,他诡异地感觉到张大人此时和他必然是同一种心情。

究竟是哪种心情,李闯说不出来。望着车马渐渐远去,这个活了四十多年的糙汉子第一次感到茫然。

年轻时,他一直瞧不起父亲李富。

成家难吗?

他打小就有媳妇,不到二十岁就有了孩子。而他爹,四十多岁才娶妻生子。

挣钱难吗?

在县城附近乡村收猪贵、县城里卖肉贱,不好挣钱,那跑远一点收更便宜的牲畜,拉回来杀了卖不就挣钱了吗?村里农户养猪不舍得杀猪,但偶尔也想吃点荤腥,收猪时捎带手把在县城里卖不动的猪肥膘分成小块带到乡下卖也能挣钱。

多简单的事,他爹杀了一辈子猪居然办不到。

可后来李闯觉得挣钱真难呀!走乡收猪卖肉是真累呀!他开始感觉力不从心,但妻儿老母都指着他养,一家人的生计操着大棍在后面撵他,稍微走慢点就要棍棒加身。

渐渐地,沙坡村在千篇一律的穷山村中变得特别起来——它的位置太妙了!李闯出城走到这里刚好感觉到累,在这里歇歇脚,还能再走一两个小村庄。返程时也在这里歇会儿,积攒的力气刚好够他回城。

村头有户人家,男主人常年病着,日子过得艰难,他给出一小块猪肥膘,女主人端来碗茶水,彼此心照不宣。

再后来,那家男主人死了,他本想花些小钱将沈氏养在沙坡村,自己也好有个真正的落脚处。但沈氏说什么都不愿意,她说把她一个怀孕的寡妇留在村子里就是逼她去死。

他能怎么办呢?他只能逼一逼自己的老妻。李婶不该跟他闹的,她应该帮他处理好一切麻烦,让他心无旁骛挣钱养家。

可沈氏倒霉,把她接到县里也没活成。

李闯来不及为她报仇,张远志就给他送来一笔横财,这一边是沈氏一尸两命的悲伤,另一边是乍然暴富的狂喜,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交织,可把他难受坏了。

生活琐碎,他直到最近才意识到老妻似乎很久没和他说过话了,自沈氏死后,她总是低垂着眼睑做事,再也没看过他。两人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大街上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这不挺好,多清净。

但随着三女儿走远,李闯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孤独,他似乎和父亲活成了相反的两个方向:父亲四十岁前什么都没有,但死时妻儿都在床前。他四十岁前什么都有了,但四十岁后在一样一样的失去…

不能深想!李闯猛拍自己脑袋,果然,人一旦有钱,忧愁就会变多。

可秋芳让她娘惯得太不知好歹,他给的可是足足五两银子,杀一年猪都攒不下那么多!他瞒着老太太偷拿出来给她,这死丫头居然不数数,随手就塞包袱里。

不行,回去得好好说说他娘!

李闯终于找到这不名情绪的出口,怒气冲冲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