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计定后便离了福兴酒厂往张家而去,乌铁港因其繁荣城区颇大,加之酒厂又是在远离市区的城郊开发区,故而从福兴酒厂到张家确有些距离。不过四人都是意境高手,这二三十公里的路程倒也不算什么,即便在城里不好闪掉腾挪,但依然不过个把小时他们便也到了张府门前。随后经张家下人通传之后,四人也就见到了他们的嫌疑目标张万里。主要还是荆予初来头不小,不说其乃百川二长老亲传,就单单大型势力高阶核心成员身份,莫说这区区一断刀门实权家族,便是到其他大中型势力拜访人家也不敢轻易怠慢。因为大型势力核心成员一定程度上可代表了所在势力的脸面,乃至于在联合宪章法理上是视为与虚境强者具同等地位的,更遑论这荆某人还是高阶核心,比之能真正代表势力立场态度的亲传门人不过一线之隔,所以如无特殊理由,这荆某人来访张万里还真不好不见,即便换了阵营也一样。说白了就好比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一般的外交豁免权,而张万里只是个小人物,连虚境强者地位都没有,纵使双方敌对,怠慢了人家也会让自家阵营落人口实。
“哈哈...有些时日不见,万里老弟风采依然哪!”看着从会客厅堂之外大步而入的浓眉青年,荆予初率先起身朝对方大笑道。
“呵呵,荆兄说笑了,先父蒙难,而凶手却至今逍遥法外,族中又诸事繁杂,小弟可谓是烦愤交加,身心俱疲,何来风采之说?倒是荆兄神色爽朗不少,想来是我乌铁岛水土养人罢!虽说小弟日思夜盼早日拿到真凶,让我父大仇得雪,但即便戒严解除,荆兄也不妨多盘桓些时日,多领略我乌铁岛风土人情才好呵呵!”闻言浓眉青年眼神微不可察地略一变幻,不过马上却又勉强挤出几丝笑意,虚一拱手寒暄道。毕竟对方这招呼之言,无论于眼下张家,还是于乃父新丧的他,都显然不合时宜却又让人难以应对。有所发作吧,传出去难免会让人笑话其张家之人小题大做,不上台面,乃至可能招这背景深厚的家伙产生什么不可控的行为;无所反应吧,又会让人取笑张家之人不孝不义,甚至产生怀疑,虽然他身上的怀疑已经够多了,但那些怀疑都不是明面上的,若是明面上表现了嫌疑,人家就可以明目张胆的缠上他,无论前后哪种结果都是他不愿看到的,故而这声招呼无疑是一次刁钻的试探。好在他到底也是大家族打小培养的大少爷,应付这点试探自不在话下,同时心中更是提紧了几分,因为这几人必是来者不善了。
“哎,逝者已矣,老弟还是要看开些,好自珍重才是!想来便是令尊在天之灵,也不愿看到老弟郁郁消沉劳身欺心罢?哦,对了,都忘了与老弟介绍了,这是某秦亦同秦师弟,毕业于雨州政法大学刑侦学院,此番是某请他来参与令尊蒙难一案的,兴许能尽些绵薄之力!”见张万里表现得如和风微澜进退皆宜,荆某人也息了试探之心,故作感伤地宽慰两句后便与对方介绍起警督青年,“秦师弟,这便是我们与你提起的乌铁才俊,张万里张贤弟,张贤弟可是乌铁岛举足轻重的人物,师弟身处宦途,不妨与张贤弟多多亲近些呵呵!”只是在转口与警督青年介绍对方之时,目光却是仍旧刻意尽显地瞟着人家,似是想看看人家在得知顶级专业人士参与此案后有何反应,一副心有不甘贼心不死的模样。
“哦?秦兄竟是雨州政法大学的高才?贵校可是名声响彻诸元万界的顶流名校啊,当真失敬!看来我父之仇有望得雪了,万里在此谨代我张家谢过秦兄的仗义出手!”闻言张万里霎时脸上一喜,说着还朝警督青年作了一揖,仿若遇上了什么贵人,很是欢欣期盼的样子。当然这些神态都是演的,但其厉害就厉害在这一切都表现得极其自然如意,似是真由心而发一般,让人生不出一丝怀疑,甚至反也为他感到高兴,极具感染力。
看到这般演技,秦亦同为之侧目的同时,却也为自家师兄感到无奈,在他看来其荐主师兄的试探委实肤浅了些,毕竟如此刻意又容易引人防备的试探哪能看出虚实,试探么?总要润物无声才好!一念至此,他也是摆了摆手轻笑道,“呵呵!贤弟言重了,如贤弟所见,某本就是警务人员,查案追凶不过本分当不得谢!不过么,我等此番前来确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呵呵!”
秦亦同话音刚落,张万里心中就是一凛,暗道不愧是名校海归,看似平平无奇地表露来意,实则步步为营,暗藏杀机!且他还知道这杀机不在对方之言语,而在于将听者的注意引到这来意上,以致心理疏于戒备露出破绽。好在他既嗅着了危险,便不会轻易着道儿,是的,也仅仅是不轻易着道而非不会着道,毕竟高手过招往往是极其凶险的,不到最后谁也不敢说自己能全身而退。当然其心下虽紧,但面上却仅是风轻云淡地故作好奇一问,“哦!?有何事是需要万里效劳的?不管是否与先父遇害一案有关,诸位都请但说无妨,我等也不是生分之人了呵呵!”
“咯咯...有张兄您这句话我们就放心多了!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问张兄讨要令尊的那件仿制须弥像查证一二,不知张兄可愿相借?”然而此时回答张万里的却不是警督青年,而是带有标志性笑声的袁某人。这时候冒泡显然是为了蹭台词,当然也可能是自最初她对这仿制须弥像就关注最多,此事由她开口才会让张万里少些戒备,更容易让对方交出此物。
“那件仿制须弥像?额...唔唔...此物于案情而言似乎并非证物吧?”可惜早有所觉的张万里自不会马上应允,念头急转地沉吟了一下,却是反问道。他虽不知几人要拿这仿制须弥像做什么,但却心知这东西与他们干系不小,莫说心中警醒,便是浑然未觉也不会轻易交出去的。
“呵呵,张贤弟所言虽不差,但令尊终究乃因入手此宝于密室中研究方才遇害,故而我等以为许是凶手故意放出此物消息,引令尊入手,并先行于密室中埋伏行凶的。如若如此,此物势必与凶手有着莫大关联,所以我等便想借来探寻一番!贤弟可是有什么不便之由?”见人家这般回应,秦亦同却是果断接口解释并继续问道。此刻他虽心知他们的目的怕是要落空了,但为着接下来的弥补之策,作为弥补之策的主人还得自己开口给出理由才行,这样才能尽量降低人家对弥补之策的防备,免得再度受挫。
“...哎,照说事关家父命案,无论诸位需在下如何配合,在下都理应倾力协助无所保留才是!只可惜,诸位却是来晚了,此物已被焚毁,现下张某也是爱莫能助了...唉!”果不其然,这会儿饶是警觉的张万里也不疑有他,只是故作无奈地表示道。当然,不管他察不察觉都已打定主意不交出此物的了。
“已被焚毁!?贤弟,这是为何?”秦亦同顺势一问,仿佛目的全在此物上一般。
“也怪在下草率了,日前我父下葬之时,在下只知此物非证物,却不知此物与凶手有干系,且我父又因之遭难,是故在下为抚先父在天之灵,便将此物焚毁充殉了......哎!”张万里见此刻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自己,心道是时候表现真正的演技了。只见其脸上流露出些许自责,些许哀伤,些许因无知而无奈,些许因无奈而懊恼......可谓诸感交错却又无辜尽显,悔恨之余唯有哀愁怅惘,令闻者不忍苛责,听者信其情真意切。单这份即兴底子就绝非朝夕之功,想来这张某人,不是个浸淫练家子怕也是科班出身了。
“嘁...张兄倒是孝顺哪!若是苍天有眼,怕也得被感动得让令尊从九泉回来找张兄不可...我是说让令尊死而复生呵呵!”面对这让人无可指摘的理由和信以为真的演技,袁某人也只能不阴不阳的捣腾两句怪话,除此之外徒唤奈何。
“这......这仿制须弥像真焚毁了?”同样的,荆某人也似真被演到了,有些难以置信又似已然相信地追问道。瞧那拉眉瞪眼的样儿,演技比之张大少爷怕是也不遑多让。
“......”而我们的叶主角,在没有重点划拉的时候多是惯例沉默,演个木头桩子。毕竟要他阴阳怪气也不符人设,而呆板的五官也不像会捏脸的样子,想来这会儿妄图体现内心波动而不时变幻的眼神,已是其身为演员最后的倔强了...
“荆兄,某现下也是懊悔至极...只是此物确是焚毁了,便是残渣也与先父一同下葬了,哎......“张万里不假思索便一脸颓丧地给出了肯定答复,毕竟本就不愿交出,自然问多少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如此却是可惜了,我等原已自陆本处查到了一些讯息,是一与须弥像有关的影像讯息。是故想借这仿制须弥像了解一番,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不成想竟是这般局面,唉!”听到这结果,秦亦同感叹着解释了两句,脸上满是惋惜之色,言语神态都极其自然且不着痕迹。想来是经袁荆二人插嘴铺垫之后,他觉着施展杀招的时机成熟了。
“额...秦兄,你们查到了与须弥像有关的影像讯息?那是什么?于案情很关键吗?哎,真该死!有什么补救的法子没有?要不某着人就这仿制须弥像的过往来源仔细查探一番?”果不其然,这会儿应付了交出须弥像的张万里已觉暂时安全,降低了戒备,对人家这句带有重要讯息的感叹不疑有他,以为人家无意泄露了关键,于是心下欣喜面上紧张地演着。殊不知人家就是刻意让他知道的,且还是刻意让他没有疑心的知道的。
“秦兄...事已至此,咱们只能再另想办法了!”这时包括袁红玉在内的其他三人也是一阵诧异,因此倒也不怪张万里不对这讯息起疑。只是袁某人堪堪不解地想对秦亦同说些什么却又一个含糊,随口带了过去不再多言,想来是她的拥趸特性起了作用。
“呵呵,万里老弟,你也不必如此自责,其实也就有些关联而已,不见得有多关键,我们再找找其他线索便罢!对了,秦某参与案子至今还未到过一个现场呢,不知老弟可否带某去看看令尊被害时的密室?”此刻秦亦同果断顺着话头,挑起其他关注点来掩盖其瞒天过海的成功,毕竟同伴在关键时刻福至心灵,没再说多余的话引起多余的怀疑,他心里委实也是大松了口气,不然指不定弥补之策还得落空。
“...自无不可,此番因在下莽撞毁了此案的重要线索,心中委实已是愧疚难当,如若能从他处找到线索弥补,在下哪里还敢推诿阻碍!秦兄你们可是要现在过去?”这会儿张万里却是没来由的念头突生,只是他却想不清抓不住这念头是什么。当然,眼下也没功夫给他细想了,因为人家又抛出了一个难题,故此他也只得先应付了眼前再说。
“哈哈...如此,那便多谢老弟了!此事宜早不宜迟......”
既是顺着话头随口找的关注点,加之密室布置得又如此完美,是故几人之后的密室之行自然不会有什么收获。当然,若非如此张万里估计也不会这么爽快应承下来,毕竟显然他都不在乎嫌疑不嫌疑了。值得一提的是,袁拥趸却不是盲信,他们从张家一出来,秦亦同便将自己的弥补之策解释了一番。其实也很简单,就是他们既已笃定张万里是凶手一伙儿了,同时又知道凶手对于影像志在必得,那么泄露他们掌握影像线索的一些讯息给张万里,其势必就会有所行动,而接下来他们只需死盯着张万里就不愁抓不到小尾巴。这弥补之策也是脱胎于先前被泼冷水补刀后的讨论了,故而在秦亦同实施之时,包括拥趸在内的其他人才能略有所感。
随即往后的几天里,几人也是在张家附近猫着,且因他们都是大势力的意境高手,而张家又没什么虚境强者,其余张家修士或有与他们同阶的,但想察觉他们的潜伏也不是那么容易,即便会有些侦测设施也一样,毕竟他们中刑侦专业的秦警督也不是家传的警衔。是故几人盯梢的这几天,张万里也似浑然未觉。然而似未觉归似未觉,可惜的是,张万里除了照常按时派人到专案组询问案情进展外,都没有任何丁点能引人怀疑的特殊举动,确切的说几乎都没有举动,哪怕是属于张家日常事务的活动都极少,就差没一直在家里趴着了。这显然可疑至极,但对此几个盯梢大才又无任何办法,而就在他们认为人家已经察觉,准备不再继续之时,却是被专案组找了过去。原来是疤痕警司回来了,虽然其这趟出去同样一无所获,但还是准备找几人商讨一番,因为其在专案组得知了四人一些进展。也恰恰因此,三位闲散业余人士也终于见识到了专业人士间的切磋/较量/交流。
“秦长官好,职下仰慕长官久矣,今日得见足慰平生,何其幸甚!还望长官多多提携,呵呵!”甫一见面,疤痕警司便谄媚尽显地敬了一礼,旋即热情洋溢地双握着秦亦同伸出的左手笑道。
“哪里哪里,张警司大才,某亦钦佩之至,而今正当其时,还望先生勿要藏私,慨慨赐教,哈哈!”秦亦同见眼前的中年警司态度这般谦恭,心下却是稍稍一转。因为虽说他比对方高几级,且还是百川直属的警察,但他不过是临时路过的外人,级别又远不足以影响对方仕途,对方其实大可不必摆低姿态的,莫非是因为自家师兄的缘故?不过他狐疑归狐疑,但面上也是套路式地大笑恭维道。
“秦长官笑言尔,长官之才浩似海川,令人敬畏屏息,职下已似噤声秋蝉如何再敢班门弄斧?”见这被荆予初三人视为王牌的二级警督如此回应,疤痕警司眼角却是微微一动,心下一紧,同时嘴上继续捧赞褒扬对方。他当然是刻意摆的低姿态,为的就是试探试探这为荆予初三人视为王牌的成色。如若对方是个目空一切的下乘货色,势必只会坦然接受他的低姿态,而若是一般货色,即便有所感觉也不会当回事,更不会恭维回应他,唯有顶级的家伙才不会轻易接受别人的低姿态,不会轻易摆置与别人之间的高低位置。由此可见,眼前这王牌警督绝非易于之辈,他需要谨慎了。
“...先生过谦了,某之才比先生,犹如腐草之萤光比天心之皓月,某移樽就教,先生如何竟吝诲惜言乎?”然而这会儿秦亦同的姿态却是比对方还低了,也开始玩起贬己褒人的套路来。他自然是察觉到了对方的试探,毕竟刚开始还可以认为是自家师兄之故,可这接二连三的就是在玩儿了。既是人家想玩,他倒是也想陪对方玩玩,也想试试对方的成色,以尊捧卑的试试。
“......长官才谋,远略千里,细察秋毫,今事于长官言不过鼠窃蝇案翻手可破,哪里轮得到职下摇唇鼓舌?职下理应降心俯首,恭听长官指点才是!”这时疤痕警司脸色骤然一变,甚至连挂着的谄媚表情都微微一顿,不过马上却是又继续夸赞起来。毕竟碰上高手了,眼下不接着续接着玩套路也是不行,不然势必会落下乘,反被别人试出深浅来。
“哎!先生此言差矣......”
“够了!我说二位就别搁这故作吹捧了,一起想辙把案子破了才是正经事,耍什么嘴皮子!”
碰上个会玩太极的,秦亦同也是将收回的左手摆了摆,故作否认地摇头道。结果话未说完却是被袁红玉爆喝打断了,显然前者二人还没试出彼此深浅,反倒先试出了旁观者的深浅。毕竟若这袁某人有他们这级别,就绝对会知道他们是在彼此试探,就绝对会知道让他们继续下去一定能看出不少东西,就绝对不会暴力打断而是会饶有兴趣的看下去。当然,不到级别的也不止袁某人一个,另外荆叶二人脸上同样有着不耐之色,想来即便前者不打断,此二人估计很快也要出声打断了,兴许袁某人会先一步开口不过是性格所致。
“呃...呵呵!好吧好吧,那在下先向张兄了解一些案情相关可以的吧?张兄,你此行真是无功而返吗?”见自己这边的人率先出局,秦亦同也是有些无奈和尴尬,好在试探也不只吹捧太极这一套路。这不,此刻其单刀直入的一问,同样是釜底抽薪凿舟试泳的绝佳试探套路,既借刀杀人又承上启下,逼迫对方成骑虎之势。因为经他前番的那么一吹捧,旁人自会觉得对方才能出众,一旦对方表现不出应有的才能,旁人就会怀疑或是鄙夷。若是怀疑则吸引目光,就会让人察觉出什么乃至察觉出对方不愿别人察觉的东西,若是鄙夷,那么接下来的讨论中其话语权就会备受影响甚至丧失,毕竟谁会理会无能之辈说什么?而这结果想来不会是对方愿意看到的,所以他这么一问,对方
就必得显露些什么,甚至这一问还是顺着袁某人的话头,委实阴险刁钻至极。
“...呵呵,还是秦长官慧眼如炬,确非无功而返,只不过却是于案情无甚助力且寥寥愧言而已。”闻言疤痕警司不由牙根暗咬,乃至额头都渗出了丝丝若有若无的细汗。毕竟他能和人家打太极,自然也能清楚自己眼下是进退维谷的境地,同时他还清楚,一旦他应对有任何问题,就会让对方试探出很多东西,至少也是死咬着不放!一念至此,他心中也是泛起阵阵苦涩。如对方这般,三言两语就能把他逼到这个地步的高手,自其混迹江湖至今不说没遇到过,但却绝无五指之数,而面对面互为对手的试探较量更是大姑娘上花轿,说实话他已经很提防对方了,如果可以话他甚至都不愿和对方有什么接触,只可惜局势所致他也是没办法。一阵念头飞转之后,他也明白没些真东西表
示是不行了,于是挤出些许似无奈又似惆怅的笑容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