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锐一介莽夫,又是泥腿子翻身,家里本就没什么势力。熬到了二十几岁才由长公主做媒,娶了陈夫人季氏,那季氏虽是京官儿的姑娘,可跟娘家早就生分了。她年岁小的时候早早定了亲,谁知定了亲那家的公子早夭,季氏没过门就成了望门寡,在京城已经寻不到好亲了,方才被匆匆忙忙的塞给了陈锐。京城娇养大的姑娘,一朝被塞去边关吃沙子,家里人甚至都不曾派个正经主子送亲,还是季氏的堂哥看不过去,背了季氏上轿子,因此季氏与娘家不亲近。
他救的那小丫头年岁太小,身份又太低了些。他从科举出身,自然是需要一个权势极大或者名声甚好的岳家。可这样的岳家,若知道他有个早订了的妾室,谁还肯把女儿嫁给他?
闻太师发了话,闻越之父闻广志便写了封信,将事情交代清楚,着人快马加鞭送往山海关。他虽和陈锐都是二品,但他是京官儿,心里自觉高人一等,因此措辞间也不怎么谨慎持重,倒好似命令般。
却说陈锐接了信,不由大怒。可本就是他家姑娘攀扯,已是理亏只得按下不提。偏焦头烂额时,陈家大姑娘已经定了亲的未婚夫婿家上门,只赔笑着说自家哥儿近来身子弱,想延迟婚期,晚些日子再娶陈大姑娘进门。
原是众人见闻家派来的只有个送信的,未带任何礼品便知道闻家的态度。那跟陈大姑娘定了亲的人家是当地的望族,见陈四如此行事,怕陈大姑娘也有些不妥,故此有了悔婚的心思。
陈大姑娘听闻此事,躲在闺房里哭了三天。这门亲事极好,却差点儿黄了。陈锐怒极,本欲发卖了惹祸的田姨娘,再将陈清送去尼姑庵里铰了头发做姑子。还是陈夫人拦下了,做主让陈锐寻了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尸替了陈清,只说四姑娘身子弱,心思又重,一病去了。又将田姨娘和陈清打发到庄子里去。
那日的事情众人离得远看不清,只听说陈四姑娘因着清白不在,自行寻死了。都暗地里说陈锐虽是莽夫,家里养出来的姑娘倒还有几分气节。那与陈大姑娘定了亲的夫家,匆忙备了厚礼上门道恼,那家夫人又拉着陈大姑娘的手,只夸的她天上有地下无,当着众人的面,脱了腕子上一个玻璃种的翡翠镯子戴在陈大姑娘的腕子上。
陈音说与阿萌和诸薇薇听时,只听得两人张目结舌,不知如何接话。沉默了良久,阿萌方开口道:“不过是落了水,被人救了上来。高门小姐便成了不清白的女子了,若是不嫁给那人,便要被逼着去死。这是什么世道?”
诸薇薇握着陈音的手,开口只觉满嘴苦涩:“便是这样逼人去死了,还要满口的仁义道德,说是姑娘有气节。又要鼓励其他人学她的样子,只恨不得将女子都拴在屋子里,再不叫人瞧见了,好像那样才是清白的。”
阿萌摇了摇头,又握紧了两人的手,轻声说:“不,不是这样的。你们不要也不许自误。穆大叔的娘子穆婶子,她便是二嫁之身,她前面的男人患病死了,穆大婶子对着寡母婆婆不离不弃,又操持家业。后来她遇见了穆大叔,两人成了亲,如今日子亦是幸福美满。世家大族总标榜自己的规矩与小门小户不同,以此为枷锁,以此为区别,以此为奴役。我们该知道,女子的清白不应在衣衫之下,而在品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