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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落山想起了同门师兄何道全。

何道全和张落山同为少林俗家弟子,何道全年长十岁。两人学成之后在通州办了振威镖局,辛苦打拼十余载,将振威镖局办得风生水起,还在几个城镇上有了分号,生意越做越大。只是十年前,振威镖局接到一单生意,要将两个盒子从通州送往杭州。路途遥远不说,还要穿越大金与南宋的边界直接送到南宋都城。托镖之人许以重金,张落山意欲不接,但是何道全被重金诱惑,说服张落山接镖。何道金决定亲自护镖,然而离开半年之后,何道全本应早该从杭州回到通州,他却人间蒸发,全无音讯,至于他送的东西也没有什么下文。张落山亲自去寻何道全好几次,都是败兴而归。张落山张罗了好几年,一方面加紧防备,以防有仇人暗算;另一方面派人不断去寻找何道全。然而不管是出钱押镖一方还是收镖之人,倒是都没有上门找过麻烦,但是,何道全却始终全无音讯。

此时何道全妻子已有四子,分别叫何守仁、何守义、何守礼、何守智。何道全一年前离家之时妻子已有身孕,现在小孩早已经出生,又是一个男孩,于是按何道全嘱托,张落山将其起名何守信。

两年之后,何道全妻子郁郁病亡,留下五个孩子托付给张落山。张落山将五子视为己出,悉心培养。接手之时,何守仁已经开始习武,张落山将一身少林功夫悉心传授,用心教导自不必多说。后面几子每到六七岁之时,张落山都会让他们跪在何道全夫妻牌位之前,然后将其亲生父母事迹对他们讲述一遍,然后由他们自己选择从文还是从武。谁知五子心意相通,都选择以武立身。转眼之间,大哥何守仁已经二十岁,何守义十九岁,何守礼十七岁,何守智十六岁,而何守信则比张文定大一岁,将将八岁半。何家五虎名声在外,通州城上上下下见他们都要礼让三分。张落山身为汉人,在大金的国土上一再教导他们行事低调,他只希望不负兄弟所托,五子能够茁壮成长,将来将振威镖局交由五兄弟打理,自己就可退居幕后颐养天年。

张文定见父亲脸色阴晴不定,悄悄扯了扯秀琴的手,轻轻问道:“姨娘,为什么大哥出门,父亲如此紧张?”

秀琴看了看张落山的脸色,抽出手摸摸张文定的头,轻声说道:“因为外面有很多坏人。”

张文定更不明白了,大哥是他们几个兄弟中武艺最好的,平时练功的时候,三拳两脚就把二哥、三哥和四哥搞定了。碰到坏人有什么可怕的,不也是三拳两脚的事情吗?张文定举起小拳头,像模像样地挥了几下,然后说道:“大哥的武艺那么高,坏人有什么本事。大哥一个个地把他们打趴下。”

秀琴看着他小大人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张落山听到笑声,回过头来看见张文定那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心里面摇了摇头,这个臭小子,天天让他好好读书学习,谁知道三天两头缠着几个哥哥要学武艺。已经拿皮鞭抽了好几次,却也没有效果。

张落山脸一板,问道:“定儿,你哪里知道外面江湖险恶。大哥武艺是不错,但是坏人心眼更坏,总是有防不胜防的时候。”

张文定不知道什么是耍心眼,他瞪着眼睛看着父亲,又扭过头来看了看秀琴姨娘,忽然笑道:“父亲,你要是让我学武艺,我长大了一定能够帮大哥打坏人……”

张落山脸色一变,指着张文定说道:“学武艺,学武艺,你什么时候能够把词赋经义天天放在嘴里多念叨几遍?打坏人,你几个哥哥众志成城,不比你一个小屁孩强上百倍。”

秀琴见父子两人又要吵嘴,摇了摇手说道:“好了,文定,听你父亲的话,好好读书,别天天念叨学武艺。须知书读得好,将来考上功名,也是一样可以打坏人。你几个哥哥能武,你能文,他们考个武状元,你考个文状元,文武兼备,岂不是更加厉害?”

金国虽然是异邦之国,但是却已经在江淮以北统治了百年之久,自1123年模仿大宋开科考试之后,无论是金人还是汉人皆可科举聚仕,这汉人也能够在金国当官,也让更多汉人对金国多了一份依赖,少了一份仇视之情。

张落山听到秀琴对文定如此循循善诱,所说的话正是自己心中所想,心中不免一动。他看了一眼妻妹,心里又自觉惭愧。秀琴姐姐嫁进来的时候,什么嫁妆也没有,只有十岁的秀琴跟着姐姐来到张家。跟姐姐文弱相反,这个妹妹喜欢习武,自从来到镖局,更是如鱼得水,只要张落山得闲,必找张落山切磋武艺。芳龄二八之时,张落山想为其寻一个好人家嫁了,找了通州好几家门当户对的大户人家,打不过她的都被她打得鼻青脸肿,打得过她的,秀琴又总是拿着剪刀对着自己脖子宁死不从,最后都不了了之,大家都揣摩不透秀琴心意。自己妻子过世之后,秀琴帮着张落山抚养几个孩子长大,对出嫁之事早已经不放在心上。如今二十一二,却还是处女之身,岁月在她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痕迹,反而在少女心性上更添加了一丝成熟韵味。这些年来,张落山打理镖局,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秀琴在操心,俨然已经是张家的二当家。几位兄弟也是将这个姨娘当作亲娘一样看待。尤其是张文定,除了喂奶以外,其余当母亲的事情都由秀琴代劳了。秀琴也将文定当作姐姐的替身,自小宠爱有加。文定也知道,只要父亲发脾气,自己朝姨娘怀里一钻,立马就风平浪静了。

秀琴拍拍张文定的脑袋,说道:“今个儿城东运河西岸有个集市,文定你跟你五哥一起出去玩玩吧?”

老五何守信一听可以出去玩,心里对文定的恼怒也减轻了一半,他眼睛看向师傅张落山,等待着他点头。

张落山看看何守信,心里想到他今天因为文定而被大师兄责骂,平时虎头虎脑的,今天却像霜打的茄子。于是点点头说道:“老二、老三、老四和老五出去玩吧。文定今天做错事情,回后院去,将柳公的《玄秘塔碑》临摹三遍,再出去玩吧!”

何守信兄弟四人向师父行了个礼,转身就走了出去。老五何守信经过张文定身边的时候,还特意向他挤了挤了眼睛。

张文定看着四个哥哥出了门,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可是父亲早已经拂袖走进了内堂。想吵架也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