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双方陷入沉思之际,宗望忽地露出一抹冷笑,猛然抬起另外一只正在垂落的手臂,将手掌重重落在了巨斧的锋利刃口上。他用力紧按斧刃,锐利的斧刃割破了他的肌肤,鲜红的血液随即沿着斧刃缓缓流淌而下。那剧烈的疼痛与浓烈的血腥味使得宗望的思绪从混沌中觉醒,变得异常清明。
“果然,相较于汉人,我们女真人还是不免有些小气了。”宗望的脑海中忽的闪现出当初与阿骨打在春捺钵参加头鱼宴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是日,春水清澈,暖风微熏,万鱼沸腾,天祚帝吃着从江水中捕获而出的第一头鱼,居高临下,如天命所归,命附近各族部落头领依次献舞,众首领无不从之。
唯有阿骨打,坐于案后不为所动,视天祚帝身后的契丹甲士于无物。他侍立于阿骨打身侧,偷偷倾身看过去,从阿骨打黝黑粗糙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悲喜,太祖不动,不言,不笑,像铁铸的泥人一样。
辽以镔铁为号,在那一刻,辽国的镔铁,算是锈了,唯有大金,不朽不坏。
“想靠着天命糊弄人,我反而被天命糊弄了。”宗望的笑容由冰冷转为浓浓的自嘲。
“文官之首又如何?世间诸事,又岂能尽遂我的心愿?”
“士人不从我大金,我就去杀个人头滚滚,数十年后,自有大儒替我辩经。”
“天下不归心,那我就去杀到天下万民归心!”
完颜宗望一扬巨斧,其面前的几案也随之碎成了两段,“宋国宰执若一心求死,就一并杀了吧。”
“是!”甲士齐齐亮出刀刃,帐中一时有无数亮光闪过。
“列好阵仗!”宗望下令。宋人已如瓮中之鳖,擒杀已经是必成之事,但仍需严阵以待,以防宋人反扑。帐中的每个金军甲士,都是可以在马背上冲杀敌阵数回合,以一当十的好手,断不可轻易在此刻折了。
禁军甲士从四面步步紧趋,向宋国众人包围而来。至于兀术、赤盏辉等金国贵人,则已是从座位上腾挪而出,以免受到波及,只余下郭药师一人在原地面色难看。
“罢了!”郭药师叹气,随后起身,走至刘备身旁,抽出腰刀指向宗望。
“我以为郭将军是明智之人。”宗望冷声说道。
纵然战时阵中不和乃是兵家大忌,常胜军,也是要一并除之了。
可以预见的是,此宴之后,无论刘备生死,金人必须要退兵了。
“完颜宗望,这一路上,带着你们这些女真鞑子从燕京到汴梁,老子欠你们的早就还清了。”郭药师怒喝,随之转头向着康王低语:
“王爷,往西边突围,西边是我常胜军所在之地!”
“兀术,你速去调遣兵马以围住常胜军的大营。若见营中有人胆敢拔刀相向,格杀勿论。”宗望从郭药师拔刀的那一刻就看出了郭药师的心中所想,即刻向兀术下命。
“谨遵元帅命!”众甲士为兀术让开了一条道路,兀术小跑着出了帐门,赤盏辉、挞懒等人紧随其后。
“全杀了!”宗望再度下令。
金军甲士沉默不言,只是不断朝着宋国众人靠近。
“结阵!”刘备同样向着宋国众人下命。曹曚、韩世忠等人围成了一个圆阵。四散突围,只有死路一条,结阵向前,方有一线生机。
见金人的包围圈越来越小,李邦彦内心如一群热锅上的蚂蚁,焦急如焚,直接一拍大腿:“金国二太子,且慢!”
完颜宗望丝毫不为所动,李邦彦急得直接起身,再度大喊:“开封牧!康王不是寻常王爷,康王是开封牧!二太子杀了康王,宋金两国就再无回旋余地了!”
宗望挥手,金军刀斧手停在了原地。
见言语有了成效,李邦彦赶紧再度补充:“郭药师,你来告诉二太子开封牧的分量!”
宗望看向郭药师,郭药师急忙答道:“宗望,依宋国旧制,亲王领开封牧位同储君,区区肃王,是不如康王的。”
宗望看着郭药师与李邦彦二人的垂死挣扎,叹了一口气,“本帅也不想刀剑相向,别说是储君,就算是赵官家今日亲临了,为平众怨,也得死。”
宗望再度挥手,金军甲士再度逼近。
见储君一事依旧无法让宗望回心转意,李邦彦一咬牙,再度开口:“二太子,刀下留人,尚且有岁银赔款一事,杀了康王,两国至此不死不休,再无赔款岁银一说。”
宗望眼皮跳动了一下,手上却是依旧没有动作。
“十万两!黄金十万两!”李邦彦急促出声。
听到具体数量,宗望终于是再度挥手。
“十万两黄金,买我们的命!二太子用兵有孙武白起之风,自当明白擅杀大宋储君之害。”李邦彦走出座位,直直来到宗望近前,拱手而道。
“康王所为,岂能干预官家与元帅之间的和谈,望二太子明鉴。”李邦彦躬身一拜。
殿下,此刻不是意气用事之时呀。
“一百万两!一百万两黄金”完颜宗望直接狮子大开口。
李邦彦躬身沉默,见其没有动作,完颜宗望的手再度就要垂下。
李邦彦狠狠咬牙,终于开口:“一百万两就.....”,但却被刘备打断。
刘备嘲讽一笑:“完颜宗望,你们金人真是贪得无厌!一百万两黄金,就算把汴梁掘地三尺,都是凑不出来的。”
“但是,你想要黄金,来!予汝黄金十万两!”
刘备话罢,缓缓从胸间掏出了一张黄麻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