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这沉默少年,也不同于那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牲口们,邵培森此时受了内伤,可比任何时刻都要清醒,若是他在大庭广众吐出血来,怕是今晚注定不能睡个安稳觉,更是连性命都会有危险——这帮小崽子牲口们怕他杀人不假,惧他吃人也是真。
他也深深知晓一个道理,那就是让他们害怕自己才是最好的武器,也是他最好的防备。
可是一个重伤的邵培森,既不能亲手杀人,更无法吃人,那他就注定不再可怕。若不想引得属下觊觎与疯狂,邵培森能做的,便只有忍着。
雪夜下的少年干脆撸起两袖子,然后他用手臂轻轻擦了擦嘴角,吐了一口唾沫,吐在脚下的黄色泥泞地上,他的眼神变得更加透亮,亮得与那些和壮汉手中明晃晃的刀刃一般,摄人心魄。
望着当家的没有讲话,台阶上一位瘸腿男子眉头紧皱,他强忍着疼痛,努力站直了腰板,借着那摇曳晃动的灯火,猛然发现那少年腹部处有红色血迹。
身为二当家的他此时也站了出来,对着众人高声喊道:“这小鬼受了重伤,都给我上,宰了他。当家的重重有赏。”
邵培森依旧站在原地,他身后的一众打手哪怕齐齐上前,在经过他身旁之时,不仅自觉让开他,还会不自觉地低下头来,不敢对他有丝毫冒犯。
他伸手示意身前的手下,然后随意地接过一壶酒,仰天长长灌了一口,也不知有多少酒水入了喉,更不知有几多洒落在地,那模样无比洒脱,自令众人心头一震。
黑压压的人群瞬间涌了上来,他们脸上尽皆呈现疯狂之色。这等场景与蚂蚁分尸并无两样,便是比蚂蚁一只十数倍大的蟑螂都可蚕食干净。
被眼看着少年团团围住,大卸八块的悲壮场景似乎即将要上演,玉小竹急得直跺脚,对着身材高挑的玉瑶嚷嚷道:“瑶姐,这不公平。这么多人欺负一个,也太不厚道了……”
可他话说到一半,便发现他口中那位瑶姐早已站在了不远处。
呼啸的寒风正吹拂着她的脸颊,轻轻卷起了她的狐裘。
对于那还未长大的玉小竹说出的话语,玉瑶自然是不认同。江湖之中,公平之事向来不多,更何况是这种底层的江湖恩怨事,围殴和暗算都是寻常之事,并不涉及道德。
所以当她听到那破庙之人的高声呼喊,看到那围上来的汹涌人潮,那张小脸上更是突然涌现一抹笑意,心里更是忍不住地猜测:你又该如何破局呢?
玉家少女在等着方皓的破局,屋檐下的瘸腿男子也在看着方皓的应对,便是连邵培森身旁的小乞丐也哭丧着脸盯着方皓,她明白,若是方皓败了或者死了,她今夜就将彻底万劫不复。
方皓那张并不算俊俏的脸上依旧平静,他剑眉一展,星目一张,瞬时间散发出骇人的精光。
只见他身上的那身长袖无风自鼓,然后微微一震,那本该落在他长衫上,肩膀处,鬓角间的雪花尽数被弹开,化作肉眼不可见的细微冰粒,最后击荡开来。
随着那双修长有力的手紧握成拳头,少年气势倏然一变,眸中的杀意凛然,好像彻底变成了一头凶狠的猛虎,择人而噬。那夜幕下的黑色长衫顿时化作了一片乌云,浓郁似血,怎么都无法散开,似乎下一刻就要飞上半空,压在众人头顶。
便是连呼啸的寒风仿佛也感受到了这浓烈的杀意,也停止了呜咽呼啸,逃离了此处。
方皓手中没有武器,那一双拳头举起,便要下起一片血雨,引来一阵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