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还未蒙蒙亮,苏季之就已整理好衣冠,只待小厮安排好车驾。不一会儿,一旁的小厮便踱步走了进来,说是轿子大抵已经备好,只待着他去朝堂。他前脚刚踏出大堂门,正准备从回廊穿到正门,便看见自己的叔公在堂前来来回回地疾行。眼瞧着叔公脸上充满怒气,苏季之立刻唤了玉松来问:“叔父这是怎么了?”
“三公子,三爷他自从昨日从刑狱司回来便是这样了,在自己院子里走了一夜不说,现在又走到这儿了。听说啊,他昨天被刑狱司的人气了个半死,嘻嘻。”玉松带着时而清脆时而沙哑的嗓子低声说话,拿出刚从书房拿的时历递给苏季之。他头上还冒着疾行带来的汗珠,说话时还喘着粗气。这少年不过十二三岁,小小年纪便从苏家旁支众多学童中脱颖而出,仅九岁便从老家来到了京城听学,深得苏家人喜爱。他对苏阁老不似其他人那般完全敬畏,偶尔也当着苏家人面前腹诽一下苏阁老,常常气得苏阁老吹胡子瞪眼。玉松刚说完不久,他那时而清脆时而沙哑的声音便引起了苏阁老的注意。
听见玉松的话,只见苏阁老脸上怒意更甚。还没来得及等他爆发,苏季之立刻理了一下衣冠,赶忙走过去行礼道:“叔父早。”
“啧,苏启啊,还没到时辰,这是要去哪里?”苏阁老看了看玉松,转而又看向苏季之,有些不耐地问道:“这猢狲,说好的抄书十遍,大抵是抄完了,如今又在胡闹了。他那功课你验收了没有?”
苏季之躬身回答道:“陛下登基两年,历法仍需完善。不久前陛下下旨,要求太史局重新测象修历,因而侄儿最近忙了些。至于玉松的课业,侄儿已经看过了,大抵是没问题的。”苏季之刚说完,只听见玉松在后面搭着话捎了一声“叔公安好”,便感觉玉松踏着一阵轻盈的脚步声逐渐走远。他无奈地将腰弯得更下,行礼也愈发标准。
苏阁老此刻看了看神情有些疲乏的苏季之,抚着胡子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口气来。他大声说道:“那你去吧,回来不要耽误了玉松的课业就好!”
“是,叔父。”苏季之恭敬地回答道。
苏季之从堂前退了出来,不久后才走到大门去。他坐上小厮准备的车驾,带着随从即刻出发往皇城方向驶去。这时天才有些亮了,路上又下起了蒙蒙的细雨。与春季的似绵针一般的毛毛雨不同,夏天这样的雨往往是大雨的前兆。他吩咐车夫驾马快走,但驾驶了一段路,还是不免在到达城门前被雨天耽搁了行程。
夏雨噼里啪啦的声音拍打着车驾的顶部,外面的随从和车夫被雨拍打得睁不开眼,只好在一处停了下来。随从三甲敲响了车驾的门,对苏季之说道:“公子,我们到明园了,要不先在屋檐下避一会雨吧。”
苏季之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心里未免不动摇。他手上捏紧了自己的衣袖,外面雨点拍打的声音仍旧在他心上敲打着。但没等他失神,外面吵闹的声音便让他把注意力回到了这场雨上。
“怎么今日如此热闹?”
“回公子,今日明园大门开了。”三甲把车驾停在屋檐旁,穿了蓑衣后拿出雨伞,正当他打开车驾门时,苏季之用手拦了一下,指着明园大门说道:“你去问问。”
雨势越来越大,苏季之用手挡住雨点,依稀从袖边看到了不少车驾在明园前停住。那些车驾都放一捆捆禾草,看不清楚禾草之下盖的是什么东西。只见禾草上插着一支支旗子,每辆车驾都用银色的绳子捆绑着,上面还贴着一些看不太清的细纸条。一群穿着玄色短打的人在雨中穿梭,身上佩戴着由无数个铃铛组成的腰带随着人的肢体动作伴随雨声叮当作响,看似有条不紊,却又有些不知所措的忙碌。
他愣了会神,似乎意识飘到了车外。正当他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时候,三甲冒着雨赶回来了。他急匆匆地说道:“公子,咱问过明园那些人了,说是吴铭氏的车马。咱也问过门口那群人了,暂时可以让公子先到屋檐下去避一阵。”
苏季之点点头,带着复杂的情绪看了看明园的牌匾,随后倚着三甲递来的伞下了车。他踏着水花徐徐走了几步,鞋袜都有些沾湿了。好不容易走到门前,三甲立马拿出棉巾为他擦拭身上沾染的雨点,又去车里取了披肩给他披上。主仆二人整理了一番衣物,方才见周围都渐渐地撤去了不少人,好像这个地方瞬间安静了下来,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随后三甲从明园的仆从那拿来一把椅子,放到了门前让自家主人坐着,同他静静地等着雨停。
正当他们百无聊赖之时,三甲开口问道:“公子,你说这明园都很久没开放过了,怎的突然就让别人租住了?”
“这事倒没听金邻兄说过。”苏季之看着逐渐变亮的天色,语气平静地说。
“我听说啊,我只是听明园里的人说的……”三甲挠挠头,笑着说:“是因为吴铭氏给了他们主家好多银钱,不然这么好的园子他们上哪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