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八章(1)(2 / 2)惊梦萦绕首页

“喔,是这样。”周志武低声说道。

华家大院堂屋里,华家一家人各自坐在往常的座椅上,手臂上戴着黑色布条,心情沉重,脸色严肃。堂屋的神龛边挂着一个偌大的“奠”字,四面墙壁上牵扯着白色帷帐,这里的悲伤气息依然犹存。刚才,大家就华相公的死议论纷纷,这时已是一片寂静。

许久,华大公才说出话来:“二弟,你不认为我们应该从小弟的惨死中总结点什么吗?”

华二公刚才还耷拉着脑壳,华大公这么一叫,他竟然怒火中烧,忍不住大声说道:“总结什么?你们心里总是疑惑重重,总是怀疑为什么小弟他们死了,而我却没有死,是吧?”

“二公息怒,有话慢慢讲。”胡蝶厉声说道。

“要我讲什么?我跟你们讲过多少遍了,我当时钻进树林拉屎去了,所以才幸免于难,可以说是一泡屎救了我。”华二公这样申述着。

在座的人无不为华二公的这番话哭笑不得,只好默不做声。

“怎么了?我没有死倒是有罪了不是?”华二公还在发脾气。

等华二公没再言语了,华大公才又说起话来:“二弟,你刚才误会我了。我说的总结一下,意思是,为了避免遭难,我们应该知道怎样做。比如说,我们应该事先了解赶场路途的情况,避开走那些土匪猖獗的路。”

“我们出发前也没有听说那挖断岗有土匪啊,而且去的时候还是安然无恙,只是回来的时候才遭遇土匪的。”华二公口气缓和了一些。

“听说去牛耳镇还有一条路,你们当时怎么没走那条路呢?”华大公问道。

“我们哪里知道还有一条路啊?”

“所以说,要总结的话,这就是我们要总结的地方。我们应该尽量避免走那些偏僻的土匪猖獗的路。”华大公这么反复建议。

“大公说得有道理。”华成福威严地说,“但是,这还不够。我们去跑市场的人还应该随身带点武器,如刀与棍之类的,还要练点拳脚功夫,这样才能让土匪不易得手。”

“爹,我有话要说,但不知说不说得?”王尔丽怒气冲冲地说。

“今儿议事,就是要让大家说话的。”华成福回答道。

“那好,那我就说几句。我刚才听去听来,你们的话是埋怨我的男人和小弟他们没有走对路,是吧?”

“不是埋怨,而是总结,以便吸取教训。”华大公解释说。

“什么总结啊?那些土匪的额头上又没有写‘土匪’两个字,你怎么认得出他们是土匪呢?再说,那些土匪又不是猪脑壳,只在山岗树林抢杀。难道他们不会在平路上抢杀吗?”王尔丽直统统地说了这么一大串话,意在替她的男人辩护。

“所以说,爹后面说的话很重要嘛。跑市场的人要做好防抢防杀的准备。”华大公简直是在和王尔丽对峙。

“什么准备不准备?你能做到刀枪不入吗?”

“那你说怎么办?”

“叫我说,应该停止印那后来的几幅画。这次遭抢遭杀就是吃了那几幅画的亏。那几幅画简直就是扫把星。”王尔丽的话像是一颗定时炸弹,一下子炸得堂屋里的人哑然失色,哑口无言。

还是华大公刚才憋的劲足些,首先从惊愕中回过神,说道:“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

“难道不是吗?在没有印那几幅画之前,我们的生意虽然清淡些,但平安无事,大家都太太平平。这下可好,虽然生意是红火了些,但是损失惨重。钱也丢了,命也丢了。我还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王尔丽是在咬牙切齿地说。

“我也有同感。我们家几十年来,何曾出过这样的大事?就连小事都没有出过。我们向往的是那样的生活,我们需要的是平安的生活。我们决不能只顾赚钱而不顾自己的性命。”宗什善神情激昂地说。

“大嫂说得对。我们最重要的是保住性命。为了保住性命,我们宁可少赚点钱,甚至不赚钱。这就是说,我们根本就不需要印那后面的几幅画。”王尔丽立即接着说。

“对,停印那后面的几幅画吧。”宗什善和王尔丽一唱一和,咬着姚小妹创作的那几幅画大做文章。

“把那几幅画停印了吧。如果还不停印,下次恐怕就会轮到我的男人遭难了。我求求你们了。我可不愿意当寡妇啊。”王尔丽根本不让他人有说话的机会,一句紧接一句,句句直冲那几幅画而去,最后,她干脆直截了当地对姚小妹说:“姚妹,求求你了,你就说句话吧,不要再印那几幅画了。你如今当了寡妇,那是你自己造的孽。你可不能昧着良心让我们也跟着你当寡妇啊。”

王尔丽的话听起来是为她自己和她男人华二公着想,可这样的话叫谁听了谁都会难以忍受,甚至连她维护的男人华二公也听不下去了。他劝导说:“堂客,你就少说几句吧。姚妹失去了男人,心里本来就很难受。你这样说她,她岂不是痛上加痛吗?”

“她会痛上加痛吗?我看她是喜上加喜。她喜的是她可以无拘无束地图谋不轨了。”宗什善插话说。

“对,她是喜上加喜。二公,你不要这么维护她。你如果维护她,她有丧夫的晦气在身,你不会有好结果的。”王尔丽威胁着说。

“我哪里是维护她。如果我死了,你会喜上加喜吗?”华二公辩解说。

“人与人不同。你别跟我胡搅蛮缠。”王尔丽怒气冲天地说。接着,她又把脸转向姚小妹,“姚妹,你怎么不说话呀?难道你真是死心塌地地要让我也当寡妇吗?你就说句话吧,把你画的那几幅画停印了吧。”

自从华相公死后,姚小妹在感情上说不清是悲是喜。本来,华相公闯入她的生活,她就觉得华相公是她生活中多余的人,就像多余的东西一样,她可以把它放在手边,也可以把它放在仓库里,这对于她的生活无足轻重。而对她至关重要的是脱离这个牢狱般的大院。现在,能帮助她实现这个目的的印有那几幅画的布都已经销售到四面八方。至于停印不停印那几幅画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所以,她静坐在座椅上,任凭那两个女人在那里无事生非,兴风作浪。既然王尔丽问上了她的脸,她毫无惧色地说:“停不停印,不由我说了算。”

“不能停印。我认为,不能停印。”华大公厉声说道,“我认为,性命要保,钱也要赚。如果不赚钱,就会饿死,也会丢掉性命。”

“那为什么我们过去就没有饿死?为什么我们现在停印那几幅画就会饿死呢?”王尔丽不服气地说。

“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华大公这么回答。

“大公,你怎么也胳膊往外拐?帮别人说话?”宗什善吃醋起来。

“这不是帮别人说话的问题。现在人们的欣赏口味不一样了,对于过去的那些老式花布都看不上眼了。”华大公介绍说。

“这算不上什么理由。这都是你自己胡捏的。”王尔丽不满意地说。

“另外,国外的洋布已经挤进了我们的市场,那也造成了人们口味的变化。”华大公没有理睬王尔丽的话,继续说着。

“如果你坚持印那几幅画,那你去跑市场。我的男人就不去了。我怕当寡妇。”王尔丽嘟嘟哝哝地说。

“呃,这可不行。你怕当寡妇,难道我就不怕当寡妇吗?”宗什善一反常态,为了自己的切身利益,不再跟王尔丽一唱一和了。

“你的男人不去,那我也叫我的男人不去,那就让别人去吧。反正我不想当寡妇。”王尔丽始终坚持自己的说法。

“别争了。”华成福听见儿子儿媳们发表了许多看法,又看到大、二媳妇争执起来,便出言制止,“你们都别争了。”他看见大家没有再说什么,便接着往下说,“相公之死,我前面已经说过了,不必再说。至于停不停印那几幅画,还是大公说得对。我们不能因为相公遇难就责怪那几幅画。如果不印那几幅画,谁能画出新画来印?没有新画,我们就会失去市场。失去了市场,我们就只能是死路一条。因此说,那几幅画照常印。跑市场照常跑。但是,现在跑市场只有二公一个人了,这还不够。还要添人,究竟添谁去跑市场呢?”华成福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

“爹,我不想要二公去跑市场了。”王尔丽哭丧着脸娇声说道。

“爹,大公也不适合跑市场啊。我想,你还是招聘几个工人去跑市场吧。”宗什善惶恐不安地说。

“招聘工人去跑市场显然是不行的。如果他们把钱搞错了,那就等于我们徒劳白干了。跑市场这样的事只能由我们自家人去做。”华成福坚定地说。

“爹,还是请你亲自上阵吧。那杨家将戏里,到了关键时刻,是佘太君亲自挂帅上阵的。”王尔丽生怕让华二公继续去跑市场,竟然不惜提出让华成福亲自去。

“这可不行,爹不能去。小弟在赶场时,他跟那些想买批发的人和想搞合作的人都说过,要他们到家里来跟爹谈生意。据我估计,今后会有许多人来家里找爹。爹是离不开家的。”华二公反驳他堂客说。

“还有,爹每天还要调制印花浆,也是离不开印染坊的。”华大公陈述说。

“哦,爹不能去,二公也不能去,大公也不能去,那还能有谁去呢?总不能让我们女人去跑市场吧?”王尔丽大声地自言自语道。(待续)